章節3(1 / 3)

張廷芝舉在空中的馬鞭子沒有打下來。他一把抓住任俏娃的胳膊從門外拉到門裏。任俏娃以為他還要使用拳腳,其實不是。張廷芝雙手掏住任俏娃的臉蛋一陣狂吻。

1930年是張廷芝生平中最得意的一年。他教唆自己的親妹妹張狗狗暗暗勾住紅軍營長周維奇?又活動周維奇叛變,製造了震驚陝北、甘肅兩省的吳旗三道川兵變事件。這時,張家民團從人力到武器裝備都大大發展了。這一年二十二歲的張廷芝又新娶了三姨太。為了防止紅軍來個報複性的打擊,張廷芝將其全家遷上了豹子梁寨子。任俏娃的環境變了,她出了監獄進了罐頭盒——與家眷們一起上了豹子梁寨子。

豹子梁寨子在一座高山上。是張家民團的駐紮地。這兒三麵環山,腳下一條洶湧奔騰的洛河,地形非常險要,是一個典型的兵營。這兒沒有人家,任俏娃整天看見的是服裝一個顏色、裝飾一個模樣、千人一麵的大兵。

任俏娃是一隻愛唱歌的百靈鳥,一隻愛展屏愛在人前賣弄色彩的孔雀。她天被裝迸罐頭盒子,不能歌唱了,不能開屏了,隻能逐漸地由萎縮走上死亡。

“我死守在這個孤山上幹什麼呢?”她何自己。我連那個守株待兔的蠢漢也不如。那個蠢漢還有一個希望中的兔子,還有一抹青枝綠葉的樹3而我呢,日夜守空房,日複一日,夜複一夜,守活寡。張廷芝整天忙著辦民團擴充兵力,十天八天不見麵。盼回來了人家又鈷在三姨太房中不出來。昨晚,她死皮白賴地把張廷芝請到自己的閨房裏,自己剛玩上勁兒,人家就煩了,厭了,累了,翻轉身呼呼大睡了。她多撫摸了一會兒,人家就向她發火,就像訓斥那些犯了錯誤的大兵那樣,語氣是惡狠狠的,沒有一點夫妻情分。i任俏娃哭了。她想起了白煥儒。他待她是平和的,溫存的,他倆有事共同商量。白煥儒買了便宜貨就向她賣能,嫌了錢就欣喜&向她報帳,做著鬼瞼鬧著玩。每次燉了肥羊芮,就讓任俏娃先嚐。每當有新花樣衣服,就買來讓任俏娃先穿。就是在夜裏,白煥儒也是要多溫存她一會兒,讓她滿足。

任俏娃又想起了“一分利”商店的那些頤客們b他們愛看她,愛說調皮話,愛鬧著玩兒,愛逗她笑,常常為了一個兩個小麻錢故意和她扯皮。而白煥儒呢?看見裝個沒看見,聽見裝個沒聽見,從不幹涉她。

任俏娃又想起了寧條梁,那兒的生活就像山間流水,就像天邊行雲,多麼清幽呀!可那時的任俏娃是個好銚躍的小兔子,是個好奔馳的馬駒子,好新奇,好追求刺激,總是想衝出樊籠到外M的世界去著看。誰知一逃出家門就躍進了陷阱。

任俏娃百無聊賴,百般苦惱,又一籌莫展。她想,還得在張廷芝身上想辦法,把張廷芝從三姨太的懷裏拉出來。

但是不能。張廷芝是一把刺刀,一支步槍,任俏娃在他身上得到的隻能是冰冷和殘忍。

任消娃希望張廷芝吸大煙,早晨吸,晚上吸,從天明吸到天黑。吸得天昏地暗,吸得陰陽顛倒。而她呢?很願意服服帖帖地侍候張團長,陪他說話兒,用她那兩隻靈巧的手替張團長燒大煙,玩煙葫蘆,耍煙簽子。聰明的任俏娃會f舞台上的孫玉姣玩玉鐲那樣,將煙葫蘆玩出百般花祥來。一定要讓張團長賞心悅目。吸大煙傷身體嗎7那更好,她希望體壯如牛的張廷芝被大煙毒害得像一條瘦驢,趴f坑上起不來。到那時,管你什麼三姨太,你即使比花兒還豔麗,比明月還皎潔,也得像我任俏娃一樣守活寡——看你還嗲聲嗲氣地逞能賣俏不!看你還死呀活呀呻吟不!任俏娃希望張廷芝迷上打麻將,她將陪他玩個夠。

她希望張廷芝得個猛病,突然死去。

她希望張廷芝騎馬掉在溝裏把腿摔斷。

但這些都是妄想,張廷芝生活得很健康。

他也吸大煙,但不十分上癮;他也打麻將,但不十分迷戀。他一心想著辦民團擴充兵力的事兒。白天在外邊招醏聚4財富,招兵買馬,夜裏就鈷進蘭姨太房:中去了八三姨太,這個藺家老舉入的姑娘,很有些狐媚功夫。她把張團長玩得百依百順。任俏娃常常在夜間去偷聽壁腳。但每一次都是在三姨愉快舒暢的笑聲中,她淚濕雙頰。

十九歲的任俏娃情欲難禁,她產生了新愛好,她喜歡讓大兵們看自己,讓別人看著,她常常舒服得周身鬆軟。

’這天張廷芝來任俏娃房中睡午覺。他進了門不抱不吻就上了炕拉開被子躺倒了。叮嚀說:“不要幹擾。”任俏娃火熱的感情消失了,心裏陡然落了一層霜。她抱了個大圈椅,坐在門口曬太陽,與尚未入睡的張廷芝隔著門簾嗡嗡隆隆地啦話。可她的眼睛卻癡癡地瞅著那些大兵。

張家的民團是自辦的,一切軍需費用全由張家在吳起當地征收。張廷芝的團長是自封的,那些營、連、排、班長全是張廷芝任命的,誰肯給張家送禮,誰和張家聯親,誰會舔尻子肯給張廷芝說好話聽,張廷芝就給誰官當。那些大兵大都是些賭棍、酒鬼、大煙鬼、老嫖客。也有一些窮苦人家征收來的子弟,他們的任務大都是擔水、做飯、喂騾馬、打掃衛生幹重體力活。那些大兵們很少操練,白天耍賭,晚上串鄉奸汙平民婦女。他們一個個對姿色豔麗的任俏娃就像狼見了羊羔似的都急煞了眼,隻是畏怯身後那隻老虎而不敢近前。

張廷芝的大兵們雖然不敢和張團長的二姨太啦話,但他們那眼睛卻常常盯住任俏娃的某一個部位浠溜浠溜淌涎水。這正中了任俏娃的意。她覺得有人看她與有人和她啦話和她調情是一樣的,同樣會給她帶來幸福感,舒適感。這美感,妙不可言。

任俏娃憑著情場的經驗,情場的體會,情場的想象力,她可以把大兵們的眼神變成語言,變威動作。

享受這種美妙感的機會很少,每天隻有中午一陣兒。今天張廷芝既然對自己失去了興趣,任俏娃便要設法到大兵中把這種興趣找回來。她抱了大圈椅坐在院子裏佯裝曬太陽,將褲腿抹至小腿彎,將衣袖抹到胳肢窩,讓白生生的胳膊腿在太陽光下發放生肌美。她有時半閉了眼,有時用一塊手帕兒蓋住臉,她的眼神卻從空隙裏欣賞大兵們的貪勁。任俏娃常想,那些老妓女們常說“吊膀子”,把胳膊腿露出來給男人們看這不就是吊膀子麼?這還真能吊出個味兒來呢!

今天,有幾個大兵投其所好,在離任俏娃三五米遠的院子裏練武,有的練拳踢腿,有的扳腕子,有的單臂舉千斤。他們脫光了衣服讓豐滿的肌肉在太陽下放光,讓患性饑渴症的任俏娃從手帕的空隙裏欣賞男性的健美。

任俏娃看呀看,想呀想,她長時間地沉浸在美好的想象裏。

張廷芝睡醒了,他感到口渴,朝門外喊:“水——”

任俏娃被大兵們健美的肌肉看迷了,順口說:“你睡你的*我不幹擾你張廷芝抬頭問:“你看啥呢?”

任俏娃說:“沒幹啥,我啥也沒幹!”

張廷芝下了炕,透過門簾的縫隙朝外望。幾個大兵瘋狂地表演著他們那一身橫肉,在表演的同時,又不時地偷看任俏娃的表情。任俏娃在手帕遮掩下,如癡如呆地看那些大兵們的神情,她的肌肉都不像一個女人在曬太陽時那麼舒坦,而是緊張到了痙孿的程度。

‘張廷芝是情場老手。他知道,男女間的重大行動起始於眼神、微笑或者擺一下發稍,擺一下小拇指這些細小的似有若無的小動作。他想,婊子從良,是要脫胎換骨的.fl俏娃已被我軟禁了兩年,依舊賊心不死。張廷芝想,管理不嚴密,倘若出了意外,巍巍張府、堂堂張團長的麵子將置於何地呢?對任俏娃的看管,僅靠一撥一轉、踢-?聯哼一聲的老李婆是不行的,還得配一個心眼多>辦法稠的人。

他想到了宗尚誌。

第三章白市布衫衫四葉葉裁炎暑盛夏離不開任俏娃缺少的,張廷芝給他送來了一相傳,有一個老學究怕自己的兒子染上“淫”氣,將兒子從小封禁起來不與外人相見。兒子二十歲時,老學究帶了逛大街,兒子看見什麼都是陌生的,一一詢問;老學究不厭其煩一一作答。見一個時髦女郎,兒子問:“這是什麼?”老學究答:“老虎。”“老虎是幹啥的?”“吃人的,不敢接迂。”夜裏回家,老學究問兒子:“看了一天,你鷇愛什麼?”兒子說:“我最愛老虎。”

——情是難以禁固的。

——情是烈火,真金子也可熔化。

一天早晨,任俏娃剛剛梳洗完畢,她懷著“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的女兒心情欣賞著自己的漂亮臉蛋兒。張廷芝進來了,他身後跟著宗尚誌。

“我給你帶來一個人。”張廷芝對任俏娃說。

任俏娃遲疑地望著張廷芝的臉,那臉是嚴肅的,冷酷的,像古廟裏的判官,像刑場上的法官。

張廷芝扭身一指說:“他叫宗尚誌,是咱們的表侄,稱你姑舅媽。派來給你當勤務兵。”

任俏娃心裏想,這是派來一個警察,一個哨兵,他是來監梘我的。我就像一個進了監牢的老處女,就像死了男人的老寡婦,整天隻能孤身苦守,你還不放心麼!你還晉不見我可憐麼丨嘴裏卻說:“這是為什麼呢?我整天大門不出的……”

張廷芝的話語變得鑀和了:“三道川兵變事件以後,共產黨對我恨到心上了。你看,我把全家人都搬遷到寨子上來住了。我提防他們夜間偷襲,事到臨危,我怕顧及不到你。宗尚誌靠得住。”

“大太太有勤務兵嗎?”任俏娃問。

“沒有。她老了,一隻老母狗,推到大路上也沒人要。”張廷芝笑著說。

“三姨太呢,狗狗妹妹呢?她們有勤務兵嗎?她們都《艮年輕,人又長得漂亮!”

“沒有沒有,特殊照頤你。不識抬舉張廷芝突然生氣了,一甩手出了門。張廷芝的臉就像六月的天空,陰晴無定,任俏娃受這種氣多了,也就習18丁,派來個護兵監視任俏娃,這是張廷芝的錦囊妙計,他已經安排好了,任俏娃隻能束手就範。一個閨閣弱女子,還能有什麼反抗的辦法嗎?任俏娃冷靜地察著她的勤務兵0宗尚誌神態安祥,不卑不亢。他站在門邊慢悠悠地用目光巡視著任俏娃的臥房。他比張廷芝低一頭,比任俏娃高兩指,正是不低不高耐人看惹人愛的中等身材。宗尚誌比張廷芝小一歲,比任俏娃大兩歲。是年剛交二十一虛齡,正是青春煥發的年華。他那眼神活躍得像兔子,他那臉蛋鮮豔得像蘋果。千般風情,萬般神韻,都集中在那發稍上。黑油油的偏分頭,右邊的發稍吊在右眼角,看人時從右邊發稍的頂尖射出去,真讓任俏娃骨酥肉麻。宗尚誌身穿灰布軍裝,一條橘紅色皮帶束在腰間,皮帶上掛一把勃朗寧小手槍,雙腿仃著“人”字紋綁腿。這一身打扮給這個¥輕的小夥子增添了許多神彩,任俏娃陡地來了精神。

任俏娃大膽地看著宗尚誌,那眼神裏表現出的是主人、長輩(姑舅媽)的高傲。宗尚誌靜靜地看著房間腳地的黑油漆小炕桌,那眼神裏表現出的是一個青年人謹慎小心決不胡5亂想的堅定性。

兩人的眼神突然相撞了,兩人的心同時陡地一熱。他倆誰也沒有想到情火的力量竟如此這般強大,竟有著兩輛列車相碰撞時所產生的衝擊力。

兩人感情的堤壩都動搖了!

任俏娃想,張廷芝呀,你老道失算了。你能用美人計欺騙了紅軍營長周維奇,能用武力打垮三道川紅軍遊擊隊,但你製不死我任俏娃。頭割了不過碗口大個疤,豁出性命我也要把宗尚誌拉到我懷裏。一年不行兩韋,兩年不行三年,宗尚誌是金剛神我也要把他扳倒。

宗尚誌想,張府是閻羅殿。在這兒要寸步小心,一失足就有殺身之禍一何止殺身之禍,那真是滅門之災。我一定要頂住這個女妖精的進攻。我絕不能把她看做是美女,我一定要把她看作是毒蛇1是魔鬼,是惡狼。我表麵上在服侍她,保護她,我內心裏一定要培養起一種仇恨她的感情。她是貂嬋,是西施,我一定要拒敵於千裏之外。

他在心裏慢慢地默誦著小時候爺爺教給他的兒歌:色是一把無情刀,貪色之人命不牢,董卓貪色刀下死,呂布貪色釗下亡,獅於樓刀劈西門慶,摘星樓烈火塊紂王到任俏娃目不轉睛地看他,他就轉過身去,麵對門外,給了這個貪色女人一個脊背。

任俏娃看見宗尚聲的背影美極了,那身段,那線條,真像高手畫匠畫出來的。任俏娃在舞台上見了多少英俊小生,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宗尚誌好看。.宗尚誌不自覺地站了個“立正”姿勢,他那雙腿直溜溜硬錚錚的,任俏娃越看越愛看。她想,喪盡夭良的張廷芝竟能做這樣一件天大的好事。若能將宗尚誌的像畫出來,我願意掛在床頭上看一4輩子。

“姑舅媽,沒事我回營房裏休息去了。”

宗尚誌低著頭.聲音弱怯怯的。

“護兵就要起保護作用,勤務兵時刻要做服務工作。我也要睡覺了,你站在門外為我站崗,聽候分派。”

任俏娃言詞犀利,威風凜凜,她說著上了床。

宗尚誌站到門外,任俏娃說:“把門簾搭起來,讓房子透透光,宗尚誌一一照辦。他知道,鑽在被窩裏的任俏娃並沒有睡覺,她仍在偷眼看他。

宗尚誌和張廷芝同在一個私墊學校裏上過三年冬學,張廷芝深深了解宗尚誌其人。他生性聰明,遇事辦法多,待朋友很講義氣,張廷芝很信得過他。宗尚誌是吳起川老戶。他哥宗尚賢就在張廷芝手下當連長。宗家和張家有著幾代親戚關係。按輩份宗尚誌還把張廷芝叫姑舅大哩!宗尚誌投奔張團長後,張廷芝曾派他去三道川以美女、駿馬、金銀珠寶遊說過紅軍營長周維奇,並暗暗勾引周維奇來金佛坪相親。這些事都辦得非常機密,十分穩妥,張廷芝進一步看中宗尚誌是個人才,可以重甩。因為宗家和張家有著千絲萬縷聯係,宗尚誌的為人和做事能力又受到張廷芝的賞識,張廷芝想將姑舅侄兒分派到任俏娃身邊做監護,那真比割了卵卵的宦官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