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到了大年三十,天氣很好。往年秦振良在的時候,這一天秦振良家總是圍滿了人,每人手裏都拿著裁好的紅紙,排隊等著秦振良寫‘春’聯。王秀英總是一邊包著餃子,一邊跟大家說說笑笑,好不熱鬧。今天沒有一個人來,家裏冷冷清清。吃過午飯,王秀英拿兩張燒紙貼在大‘門’上。當地有這樣的風俗,家裏死了人當年是不能貼‘春’聯的,隻能貼燒紙。然後,王秀英到院中地窖裏掏出一顆大白菜,又拿出用救濟款買的一塊豬‘肉’,一家人開始包餃子。秀英剁餡,胡老太太和麵,琴坐在土灶前燒鍋,強一個人在院子裏玩炮仗。廚房的‘門’窗向外散冒著熱氣,散發出陣陣‘肉’香。
太陽快要落山了,遠處接連傳來劈劈啪啪的響聲,這是鄉親們上墳時放的鞭炮。秀英仿佛想起了什麼,從鍋裏撈出半隻‘雞’,放在一個竹籃裏,又到堂屋拿了一盒點心,也放到了竹籃裏,然後挎起籃子向大‘門’走去。
“琴!強!給你爸上墳去。”秀英吩咐道。
兩個孩子很聽話,趕緊起來跟在媽媽的後麵。娘仨出‘門’向西,看見家家戶戶都貼好了‘春’聯,有的大‘門’兩邊還掛著大紅燈籠,一派節日的氣氛。路上行人很多,都是出來上墳的。娘仨很快來到了西地秦振良的土墳旁邊。王秀英從竹籃裏拿出半隻‘雞’,一盒點心在墳頭上擺放好,然後蹲下來,把燒紙放在新墳旁邊用幾塊磚支起的土灶裏,從口袋裏‘摸’出火柴,想把燒紙點著,因為有風,點了幾次都沒有成功,琴和強趕緊圍上來擋住風,總算把燒紙點著了。王秀英站起來拉著兩個孩子往後退了幾步,跪下,兩個孩子也跟著跪下。
“快叫你爸拾錢!”秀英吩咐說。
“爸爸快來拾錢吧!”兩個孩子齊聲喊道。秀英磕頭,兩個孩子也跟著磕頭。
“振良啊振良!你睡在這裏舒服了,把我們娘仨撇的好苦啊!你好狠心啊!……”王秀英說著說著哭了起來,越哭越傷心,聲音越來越大。“振良啊!有人欺負我,我這日子沒法過了。……”兩個孩子一邊一個拉著媽媽的胳膊,也哭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從後麵過來了一群人,中間有一個人個子很高,四方臉,看上去四十來歲,其餘的都是年輕小夥子。
“她嬸!大過年的,這是幹啥?”中間那位說道,聲如洪鍾。王秀英慢慢回頭看了一下,原來是大秦莊的秦振華,又接著哭了起來。秦振華與秦振良以前關係很好,兩家關係也一直不錯,他帶著兩個兒子和兩個侄子剛上完墳,路過這兒。
“亮子!大奎!快把你嬸扶回家。”秦振華吩咐道。
亮子是秦振華的大兒子,今年十六歲,個子很高,看起來像個大人,眉清目秀,非常英俊。大奎是秦振華的侄子,比亮子大一歲。亮子和大奎走上前去,一人拉著一隻胳膊把王秀英拉起來,駕著她的胳膊就往回走。琴和強也被人扶了起來,跟在媽媽的後麵。
秦振華是原大隊書記秦洪‘玉’的弟弟秦洪生的兒子,秦振華和秦洪‘玉’的兒子秦振海都是在很小的時候就死了娘,有‘奶’‘奶’撫養大的。秦振海比秦振華大八歲,軍醫轉業,現在鄰縣商城一家鎮醫院當院長,他的前妻帶著三個兒子居住在大秦莊,三個兒子分別叫秦耀金、大奎、小奎。秦耀金剛結婚不久,新娘是她的表妹李紅。秦振華有兩個閨‘女’,兩個兒子。大妮叫秦穎,今年十八歲,二妮秦雪才八歲,二兒子立新十三歲。
秦振華初中畢業以後就當大隊會計,後來又兼任大秦莊的生產隊長,很早就入了黨。由於大伯是大隊書記,他當時很吃香,朋友很多,家裏經常人來人往,秦耀奎也是他家的常客。大伯去世以後,朋友漸漸少了,家中也不像以前那樣熱鬧了。由於秦振華是獨子,不像別人家都有弟兄幾個,他感到勢單力薄,所以包產到戶以後,盡管大多數村民想讓他繼續擔任幹部,但他堅決不願意幹。他農忙時在家幹活,農閑的時候和老婆李桂芝在集市上做起了服裝生意。靠著勤勞的雙手和靈活的頭腦,秦振華一家很快成了村上先富起來的人,第一個在村上蓋起了青磚瓦房。
秦振華上墳回來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自家大‘門’兩邊掛著的大紅燈籠把桐油大‘門’上的‘春’聯上的金‘色’大字映得熠熠生輝,上聯是“蓋新房大家幫忙”;下聯“住新房喜氣洋洋”,橫批是“勤勞致富”。‘春’聯是秦振華自己寫的,雖不算太好,在農村還算過得去。秦振華推開大‘門’來到堂屋。緊挨著後牆的條幾中央擺放著一對陶瓷獅子大燭台,燭台上兩隻大紅蠟燭火焰很大,把整個房間照的亮亮的。李桂芝已經做好了年夜飯,四方形的餐桌上‘雞’鴨魚‘肉’應有盡有,擺了滿滿一桌子。秦洪生坐在正席上,嘴裏銜著一根長長的旱煙袋。
李桂芝看見丈夫和小兒子回來了,忙從廚房裏走出來,一邊用圍巾擦著手,一邊說道:“吃飯了,亮子咋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