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虧你想得出來?”媽媽苦笑了,“唉,媽媽也不是沒有這樣想過,可是,做人不能這樣絕情。人,還是要講點良心的。”
莉莉不理解地瞪著媽媽:“媽媽,我發覺你,真的越來越傻了。他對你有什麼情啊?跟這樣的人,還講什麼良心呀?”
“你不知道,那個時候,也就是我被你爸爸趕出來的那段時間,可以說是他救了我們。那時,我不得不離開那個服裝廠,抱著隻有三歲的你,先是在鄉下租了一間小房子,然後一邊找工作,一邊找男人。可是工作一時找不到,男人也都嫌棄我們。我身上的錢越來越少,眼看吃飯的錢都快沒了,又沒有臉麵退回娘家去,你說我怎麼辦?真是走投無路啊。我曾經想把你送給別人,然後自殺。”媽媽眼睛紅了,伸出粗糙的手去抹眼淚。
“後來有人,幫我作媒說給他。”媽媽抹幹眼淚,繼續說,“他那時已經從合肥到了上海,借錢辦起了垃圾收購站,還清了債。”
還有了幾萬元的積蓄,事業正在上升階段,卻沒有嫌棄我們,正式娶了我。僅憑這一點,我們就,不應該丟下他不管。”
“可後來,他怎麼對我們了?”莉莉依然不理解,“他這不是車禍,也不是為了做生意被打的,而是為了……”
媽媽也承認說:“這是他的不對。他有了錢,也象別的男人一樣,在外麵亂花。回到家裏,我說說他,他就罵我,甚至打我。我哭過,氣過,也想過跟他離婚。你陳紅珍阿姨,也勸過我多次,可我怕再次離婚,年紀越來越大,誰還要我啊?正在我猶豫的時候,他就出事了,我就不能再提離婚的事了。唉,人誰沒有錯誤?我不能因為他有過錯誤,就忘了他以前的恩,更不能在他最困難的時候離開他。”
“媽媽,你怎麼這樣啊?”莉莉跺著腳說。
媽媽卻盡力溫和地說著自己的理由:“再說,你爸爸就比他好嗎?在我受到別人傷害,最痛苦,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他不僅不理解我,還罵我,打我,最後還無情地拋棄我們,連我們的死活都不顧。這樣的男人,我能跟他複婚嗎?”
“你們,又開始埋怨了,”莉莉走到灶門口,發嗲地用膝蓋頂著媽媽的身子說,“我不許你們這樣,沒完沒了地互相指責。”
媽媽布滿縐紋的臉被灶膛裏的柴火照得通紅,象一幅活動著的油畫:“再說,你爸爸也不會同意的,他年紀倒不大,思想卻是老古派,一點也想不開。所以說,男人哪個沒有這樣那樣的缺點?這樣想想,我就理解了你叔叔。”
莉莉不吱聲了,但不是被媽媽說服,而是暫時不想跟媽媽鬧翻。所以,她默默地跟媽媽一起吃了飯,再去看媽媽去喂周寶昌吃飯。吃過飯,媽媽叫她出去,然後關了門,用坐盂弄周寶昌大小便。忙了一陣後,媽媽就虛掩上門,到責任田裏去拔豬草。
莉莉跟出去看,媽媽的責任田種得很好,秋黃豆棵矮,卻渾身掛滿果實;辣椒也長勢喜人,每一棵樹上都長著一片鮮紅的朝天椒。哦,媽媽是從河北滄州一個農村裏走出來的,所以責任田種得井井有條,幹起農活來也象模象樣的,象個地道的農婦。媽媽彎下腰在玉米地裏拔著草,莉莉亭亭玉立在一旁觀看。她總覺得媽媽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媽媽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原本是很高大的。
晚上,媽媽到村裏一家做豆腐人的家裏買了些豆腐和茶幹,給她燒豆腐青菜和茶幹青椒吃。吃了飯,媽媽就去整理病床旁邊的那張小床。這是周寶昌兒子回家時睡的,媽媽換了一條幹淨的床單和蓋被,讓她睡。
莉莉怎麼也沒想到,晚上,媽媽居然跟臭哄哄的周寶昌睡在一張床上。雖然各睡一條被子,但床上的那股異味,媽媽怎麼就聞得慣呢?更讓她難過的是,媽媽還在半夜裏起床,一個人吃力地弄他大小便。莉莉把頭悶在被窩裏,縮緊鼻子,擋住不斷鑽進來的臭味。她翻來覆去,一夜沒睡好。
第二天清晨,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不知什麼時候,她忽然被一聲遙遠的呻吟聲驚醒,昂起頭一看,病床上不見了媽媽的身影,隻有周寶昌在難過地呻吟。她有些害怕,連忙起床走到外麵,去看媽媽養的一隻幾十斤重的豬玀,和一隻乖巧白嫩的小山羊。她不時地伸手摸摸它們,覺得很好玩。
一會兒,媽媽騎了一輛自行車從外麵回來了,真的買了些肉和魚,還買了點餛飩皮子。媽媽高興地說:“今天,我們包餛飩吃。莉莉,媽媽教你包餛飩,女孩子要多學點手藝。”
於是,媽媽就開始剁菜肉餡,然後讓莉莉一起搭手包餛飩。媽媽不厭其煩地手把手教她,莉莉的心思卻一點也不在這上邊,而在想著如何勸媽媽離開這裏。可她正想開口勸說媽媽,媽媽卻搶在她前頭說:“莉莉,你就這樣包,啊。我去叫你叔叔的娘,還有他嫂子,中午一起來吃餛飩。”
“不要去叫。”莉莉不滿地說,“叫他們幹麼?我不想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