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霏關上門,從腰帶中取出一把石子,包在手心揉了揉,再打開時一些比較大的石粒已經被震成了碎末。
雖然這裏樓層比較高,隔音處理也做得很好,還是能夠依稀聽到街市上的喧嘩聲。
最熱鬧那條街在東邊,西麵不遠處是國師府,周圍應該最安靜。
霏霏先根據這些聲音判斷了方向,然後把手中的碎石子依次向四周彈出,屏息凝神靜靜聆聽,等聽完所有石子撞擊的細小聲音,整個房間的大體布局已經在她心中。
空氣有些潮濕,浮動著淡淡的花香,石子投向西南角的聲音也是悶悶的。霏霏笑了笑,留仙客竟然還提前準備了浴房。
她走過去,一路小心地彈出石子探路。到了浴池旁邊,霏霏伸手試了試,水溫有些過熱,對於她的至陰體質而言卻是最好。
霏霏緩緩站直身體,默立半晌。無意之間,她已經漸漸握緊了的拳,指尖的水碎在掌心。
她身上太冷,殘留的水沒一會兒就失去了溫度,手心也變得涼涼的。
一直以來,都有一個人記著她生活中的一切小細節,她不注意的都會幫她記著。
她沐浴,他吩咐宮人水別放太涼。
她淺眠,還討厭焚香時的煙火氣,他就親自在她床頭掛了檀香珠。她睡覺用的被褥都用凝神助眠的香熏過,每天由宮人拿到太陽下算著時辰曬過,以去除煙熏味。
她害怕寂靜,也討厭熱鬧,他便命守夜的宮女穿著宮外百姓穿的布鞋,時不時走動一下,或者輕聲哼一些安詳歡快的童謠,發出讓人放鬆的細小聲音。
如果政務不算繁忙,他會親自來陪她。一個是沒有心的盲眼殺手,一個是一國儲君,竟然能在他宮中徹夜言笑,要麼她彈琴他高歌,要麼兩人一起下盲棋。
手指間的水已經幹了。
霏霏顫了顫,鬆開拳頭,褪去衣衫跨進浴池。全身被熱水包裹,讓人有心也滾燙起來的錯覺。
為什麼記得她的一切生活習慣,卻不多去想一想她的心?
為什麼對她那麼好,還要傷害她?
如果天下真的重要,為什麼他要把奪取天下的希望放在女人的身上,為什麼又偏偏將她排除在可利用的人之外?
隻要他和她說,她也會幫他,她也有能力去幫他。為什麼心中有她,卻不願意與她攜手一起前行?
霏霏覺得自己的思維已經有些混亂了,她甚至開始不確定地自我懷疑。
難道,真的是她不對,是她對他隱瞞太多秘密,是她要求太多,是她無理取鬧?
是她……錯了?
霏霏驀地將臉埋入水中,直到快無法呼吸才離開水麵。
她按著劇烈起伏的心口,心已經重新堅定,無論如何,她一定會離開。
回到師門,師傅出關前,她已經有能力掌控“百花殺”,哪怕讓門人暗中幫助他,她也絕不放棄驕傲委屈求全。
定下了心,霏霏開始仔細地清洗身體。手臂和小腿上的“曬傷”在清水反複地衝洗下漸漸變淡,雪白的肌膚晶瑩地像月下珍珠。
霏霏從小就知道她的身體和別人有些不同,曬不黑隻是其中一項。蕉夏憐找來的衣衫是疫病患者穿過的,她並未直接上身,而是先用加了藥材的沸水煮過,然後才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