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南傲陰霾尖利的笑聲,他嘲諷鄙夷的言語,陣腳大亂一片嘩然的言字訣,身體之中不曾停歇的疼痛……都遠去了。隻有那一口滾燙的鮮血爆裂,如乍然綻放的大麗花,盛開在她的後背。那些炙熱的液體還在一分分地流淌,一分分地滲入她的衣衫,似乎要烙上她的皮肉,紮根於她的心腑。
心底陡然出現一個巨大的空洞,那般絕望,探出惡念的森森鬼爪。
既然天地不容我,天命待我不仁,那……不如毀滅吧,讓萬物同葬。
宮南傲施施然停止了笑聲,眼神滿意。上官昭璃你再能裝能忍,本王照樣能夠重創你。隻是本王不知道,你這次唇間迸開的熱血,可還是混淆本王視線的手段?
那又尖又詭的笑聲驟然停歇,天地好像出現了片刻的凝滯。
然後,一聲輕輕脆笑。
宮南傲神色一凜,隻見一個單薄的人影緩緩升起,周身同時綻開無數上揚的細絲,輕柔飄逸,宛如一朵巨大妖豔的曼殊沙華,在廣闊的草原之上,兩軍對陣之間,無聲飄起。
端莊華貴的發髻已經散開,一頭妖異的金發散在空中,水紋擴散一般生長,活物一般抽長,燦爛如霞的金色光芒幾乎刺瞎人的雙目。
宮南傲眯起眼睛,艱難地盯著她看,或者說是盯著她的長發看。那金色之下,分明還藏著另外一層顏色,血紅色,湧動,奔騰。那紅光驀地大盛,一閃即逝,他刷地閉上了眼睛,似乎受到了傷害,嘴角落下一道豔紫血痕,心底有生以來第一次升起駭然的情緒。
那血紅,竟然是無數魂魄,且是無數至陰至怨的魂魄!他忽然想起了天界,關於瑾萱誕生時的傳說。
鳳族上君霽櫟,出征魔族時遇伏,逃至極北之地,全族覆滅,身中鎖魂絲,灰飛煙滅之前,找到一朵缺失一魂一魄的白蓮,便用三千鳳族的殘魂修補白蓮魂魄,連同一身法術封印於白蓮體內。
傳言,血紅的鳳形大火在極北洪荒燒了整整八十一個日夜,一個曾經最為強大的種族隕落之後,誕生了四海八荒天地六界之中,唯一一朵鳳凰花。
宮南傲的眼神因為回憶微微沉寂,不知什麼時候,身後的士兵突然大叫起來,無數人驚惶奔逃,連同世間生靈都沸騰了,甚至有一匹瘋狂的馬險些撞到他的身上。
宮南傲依稀聽見,他們絕望的呼喊之中,盡是“聖女娘娘”“發怒”“顯靈”一類的詞語。他眉頭蹙起,一掌輕飄飄落下,那快撞到他的馬頭骨之中傳來咯一聲,隨即轟然倒下。
他抬頭,然後退了一步。
他似乎看到,那全身都快被裹進金光凝成的巨繭之中的女子,朝他笑了笑。一滴紅色的血淚,沿著上挑的眼角緩緩滑落。狂風起,密雲遮,她看向他的身後,那雙金色的眼睛一黯,繼而猛地爆開耀眼至極的光。
聖潔而灼目的白光,攏括世間所有色彩之後的白,普照四方,所到之處卻猶如罡風獵獵,一切生靈都無聲熔化,消失,連骨渣碎末都沒有留下。那是——鳳族上君曾經最拿手的,滅世之光。
南灝作為天帝之子,他比誰都知道所謂霽櫟孤軍深入,中伏滅族的真相。但霽櫟身為上古凰鳥,終究不忍天地同葬……所以,他選擇了她,算到了今日,要借她的手報複嗎?
宮南傲自嘲地笑起來,難得自己還有心情想這些陳年舊事,上輩恩怨。他的千軍萬馬在以眨眼般的速度消失,他隻望著她,眸光閃爍,有些從不曾袒露的情愫,一點一點在那雙魔魅的眸子之中呈現,深沉不複,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