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第一至第二章(1 / 3)

第一章

真坐了牢那才叫過癮呢

一輛長長的火車呼嘯著飛速穿行……

車上擠滿了去江、浙、上海等地打工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肖仲逵、王誌輝領著肖梅也夾雜在這其中,但他們不是帶她去打工,而是帶她去……

大雪紛飛,狂風吼叫,老天仿佛在用最激烈的方式向世人宣泄著它莫名的怒意。

迷迷糊糊中,一行人來到一戶農舍門前,肖梅說什麼也不肯進門。王誌輝恍惚間忽然變成了又矮又胖的肥婆,手裏拿著一塊紅手帕,走起路來兩扇******前後左右搓個不停。

見肖梅不肯進屋,肥婆憤怒地上前對肖梅又拉又拽,血盆大口裏還口齒不清地罵罵咧咧……

冷眼旁觀了很久的肖仲逵上前飛起一腳,把肖梅硬生生地踹進了一間陰暗潮濕的黑屋,屋裏的一個老男人旋及向她迎麵撲來,緊緊抱住了她。肖梅奮力掙紮間,猛一抬頭,驚恐地發現原來是凶神惡煞的肖仲逵,她拚命地往外逃,沒想到“砰”的一下,重重地撞在了早已緊緊關閉的大門上。

肖梅從硬座上被猛地彈了起來……

火車又到了一個站,正唧唧呀呀慢慢地停了下來。原來,剛才做了個夢,但她卻早已被夢裏的情景嚇得汗濕衣襟、魂飛魄散,差一點就靈魂出竅。

窗外白茫茫一片,漫天飛舞的雪花悄無聲息地落在車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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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外的光枝禿樹和舊屋破舍疾迅向後隱去。幾分鍾後,火車又在勢不可擋的“哐鐺”聲中衝向無邊的黑夜……

肖梅換了一個坐姿,好讓自己浮腫的雙腿好受一些。

已經坐了一天一夜,肖梅的腿發生了質的變化,鞋子已經穿不上,上廁所時她隻好像孕婦樣拖遝著鞋皮走路。

肖梅使勁拍了拍廁所的窗玻璃,卻發現它是如此之厚,除了從便池洞裏能看見向後飛馳而去的一段軌道在呼呼生風的黑暗中發出刺耳的“哐鐺哐鐺”聲外,這裏似乎與世隔絕。

黑夜裏,雪花依然肆無忌憚地狂亂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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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廁所出來,一眼就看見了守在外麵一左一右的肖仲逵和王誌輝。

王誌輝,這個矮個男人,以前聽說是做人口生意的。“人口生意”是什麼生意?肖梅心裏沒概念,那時沒有,現在還是沒有,管他呢!

甩甩頭,看都不看他們。她直徑從他們身邊回到自己座位上。

天亮了,雪在不覺間已停歇。

看著窗外白茫茫的原野,心仿佛是乘客吃完飯,隨便扔出去的白色塑料飯盒隨風飄飛,不知要飄到什麼地方,更不知前麵是一眼平川還是萬丈深淵。

想到自己即將在十六歲之前為人妻為人婦,肖梅恨不得一頭衝向窗外一死了之,可一想到可憐的母親和兩個幼小的弟弟,她又退縮了。如果沒有錢,她就是死一千次一萬次,母親和兩個弟弟還是會露宿街頭。

“你爸和別人合夥承包的煤礦倒閉了,虧了不少債。昨天法院來人限製十天之內還清銀行貸款,否則就要沒收房子,你爸還要坐牢。梅,幫幫你爸吧,他對於你畢竟有養育之恩。還有兩個弟弟,難道你忍心讓我們母子仨露宿街頭嗎?”

耳邊又響起了母親昨天的話。

“可我怎麼幫他?我又沒錢。”剛被肖仲逵從學校帶回家的肖梅聽母親這樣一說,也焦急起來,但又顯得無可奈何。

“隻要聽你媽的話,同意嫁人就行!”肖仲逵扯著破鑼般的嗓門吼道。

“哦……說到底你們還是嫌棄我,想把我當包袱一樣一扔了之。”肖梅不明白,為何自己在這個家庭中就不能爭得一席之地?她已經很努力地讀書了,她的成績總是在班上名列前茅,這次期中考試又是全年級第一名。

“我嫁人又有什麼用,家裏少了我一個你們就能還債了嗎?”想想這幾年念書自己已經夠省的了,書費是她賣柴賣豬草賣山藥掙的;在學校她幾乎不吃菜,總是在飯上撒些鹽巴,拌拌就著吃下,至今她書包裏還有吃剩的半包鹽巴呢。

“不!梅,你不是媽的包袱,媽也從來沒嫌棄過你,更不想把你像包袱一樣一扔了之,隻是、隻是……”劉思敏搖搖頭說,想起昨晚為了給肖梅求情而被肖仲逵狠狠抽打的情形就不寒而栗。

“媽,等我畢業後,一定好好工作,掙好多好多錢來報答您,報答爸爸的養育之恩。爸、媽,您們……別讓我去嫁人,我還小,我不想嫁人,好……好嗎?”肖梅害怕地抱著母親哭喊起來。

“媽,您很冷嗎?您別抖啊,媽……”娘倆一時間哭成淚人。

小龍和小虎見媽媽和姐姐哭,也跟著大哭起來。一時間,這間破敗的茅草屋裏哭聲四起,與屋外的淒風寒意,在肖梅心中交織成危機重重……

“哭什麼哭,老子還沒死呢!叫你去嫁人又不是叫你去死!就這樣定了,明天就走,否則你們別怪老子不客氣!”肖仲逵惡狠狠的破嗓子一下子震住了他們。

“不!我就是不嫁人!我要讀書!”肖梅站起身據理力爭。

啪……

一記脆生生的耳光隔桌子飛了過來,打得滿是淚水的臉上淚花四濺……

…………

…………

肖梅禁不住摸了摸還有些腫脹的臉,耳朵也還在轟鳴。兩天了,火辣辣的刺痛依然清晰襲來。

側過頭,她不屑地看了一眼正在打盹的肖仲逵。她才不管他坐不坐牢,要是真坐了牢那才叫過癮呢!

自從肖梅記事起,繼父就經常打罵她。每次看見這個像堵牆一樣擋住她去路的人,肖梅就會嚇得渾身發抖、手腳發軟、語無倫次。

對於繼父這個人,肖梅從小就不敢多看他一眼,兒時的記憶裏隻覺得他高大凶悍。

凶悍——

這個剛學不久的新詞彙,字典裏的解釋是“凶狠,蠻橫”,用在他身上再貼切不過了。隻是現如今已1米68的肖梅卻不認為他像堵牆了,更沒那麼高大了,因為肖仲逵那1米*的身高,在男人中算是二等殘廢,但不象牆的肖仲逵依然凶悍!

肖梅把腫脹的雙腳伸到對座的縫隙裏,側著頭的她極不情願地卻很仔細地打量著旁邊睡著了的這個人。從那屬於“地方政府支持中央政府”的禿頂到彎彎的鷹爪鼻,再從斜三角眼聯想到盯著你骨碌碌亂轉的兩隻蛇眼珠和滿口的黃板牙,哪一樣都令人厭惡作嘔。

還有那雙像鐵鑷子一樣的大手,更是肖梅望而生畏的。

也許是年歲增大的緣故,肖仲逵的背在這幾年明顯有些駝了,但這讓他看起來更顯得尤為奸詐和狡猾。

肖梅閉上眼,盡量想從記憶中抹去這一切,可睜眼閉眼全都是這個此時涎水滴嗒、睡態極醜的身影。

唉……總算是要離開他了。不管前麵是坦途還是深淵,豁出去吧,畢竟這樣母親的日子會好過些。

想到這些,肖梅的心情平靜和釋然了許多,帶著這份平靜和釋然,她在黎明前漸漸進入了夢鄉……

車窗外依然漆黑一片,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

又一個夜深人靜的惶恐之夜。

第二章

誰要做你後媽

火車經過三天三夜的呼嘯狂奔,終於在這一年元旦的下午三時抵達上海,曆時近70個小時。

站在廣闊宏偉的上海火車站廣場,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流,肖梅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懼,仿佛一片飄零的木棉花黃葉,任憑風吹雨打,隨波逐流……

走時,母親把親手織來準備過年才許她穿的兩件漂亮毛衣給她穿上,外麵又套了一件別人送的風衣,可刺骨的寒風還是刮得她瑟瑟發抖,她把衣服裹緊些再裹緊些。想不到這華東和西南的溫差竟是如此之大,已經穿了三件厚毛衣的肖梅,卻跟沒穿衣服一樣,赤裸裸的冷一直鑽到骨頭裏,冷進心裏麵。

雖然並沒下雪……

半個鍾頭後,肖梅被帶上一輛來接他們的銀色麵包車。

車子在林林總總的高樓大廈間飛速穿行。

櫛鱗比次、五彩斑斕的店鋪像電影畫麵一樣在寬寬的柏油路兩邊一掠而過……

哇靠!這就是人們所向往的上海大都市嗎?這就是人們嘖嘖驚歎的中國第一大城市嗎?肖梅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處而恢複了以往的活潑,心情竟然好起來。如果是來觀光旅遊的該有多好喔,自己一定會徒步走遍上海所有的大街小巷,逛遍上海所有的大商小店。可這美好心情瞬息熄滅,想起自己坐如針尖的處境,肖梅無心觀賞這一切美麗景色,她關心的,是怎樣才能盡快逃離他們的魔掌。

麵包車不知開了多久,終於在天黑時拐進了寫著“忠莊××廠”、“忠莊××飯店”等字樣的集鎮。街尾是汽車站,雖是晚上,可肖梅還是牢牢地記住了“江陽市忠莊鎮汽車站”八個紅色大字。

這裏肯定有回家的車,肖梅心想。

麵包車終於在一幢漂亮的樓房前停了下來。

這是一幢造型很獨特的大房子,外觀厚實堅固,高大結實,一點不像肖梅家的竹樓搖搖欲墜,也不像肖梅的同學家,那在當地數一數二的雕花小吊樓那麼小巧精美。

除了在畫上,肖梅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漂亮的真實的樓房。

走在人群間,她忐忑不安地四處張望,可就是找不到安全的出口。卻被看出她心中端倪的肖仲逵,從背後狠狠地捏了一把,痛得她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