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以來,這個不太寬亮的房子就是丁淑嬌生活的全部,她的現實中的一切就都在這兒了。
她繼續整理那一箱子的書,有的都發黃了,都是孟家貴以前收集著的,武俠故事居多,有不少還很新,她把它們揀了出來,擦幹淨,放到一邊。抬眼,她看到床架子上掛著她整理出來的那件她許多年前穿過的紫紗旗袍,一直被壓在箱子底兒,旗袍看上去依舊很新,由於壓的時間太久,旗袍上支欏著的折皺,看著不太舒服。她走了過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手來來回回地捋著折皺,停下手來,那折皺依舊,沒有撫平半寸她實實地抱住了旗袍,把頭埋在了裏麵就像是埋在了她青春的記憶裏。許久,丁淑嬌站了起來,環顧了一下四周,挨著五鬥櫥的桌子上擱著她收拾出來的東西,鼻煙壺,油瓶兒,碟兒和碗,還有幾個幹吧了的棗兒。
她想起了什麼,就從床底拖出了個紅棕色的皮箱,拉開紅木櫃的抽屜,取出了些換洗的衣服,疊摞整齊了放在裏麵,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白洋瓷臉盆上,盆邊還搭著塊藍條毛巾,她臉上的淚水早已幹澀,空氣中彌漫著灰塵。
丁淑嬌從水桶裏勺了水倒在盆裏,用毛巾絞了,給自已擦了擦臉她把毛巾擰幹搭在椅背兒上,端著盆開門出去倒水,正巧看到了柳佩珠站在外麵的院子裏。
孟家貴出事兒以來,柳佩珠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世事難料,意外與明不知道哪一個會先到!每一,都應該好好珍惜。
陽光明媚,柳佩珠拿著趙雙送給她的那本《西廂記》,走出房門,獨自在院中的長椅上看書,她想讓書中的情節取代自己煩悶,抑鬱的心情,透透氣兒!
“嗨!”聽到聲響,抬眼見是丁淑嬌,柳佩珠打了聲招呼。
丁淑嬌冷著臉,隻往這邊看了一眼,沒有回答。
柳佩珠想了一下,又:“二少爺的死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心裏一樣不好受!”
丁淑嬌冷笑道:“哦?我需要你的施舍和同情嗎?”
“當然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和你一樣,都是沒了男人啊!我們同命相憐!”
“不對!我和你不一樣!你要是知趣兒,就最好別出現在我眼前!”丁淑嬌罷,疾走幾步進了屋,轉身“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這是在警察局兩人相遇之後的第一次對話。
柳佩珠一直躲著她,她知道。
對於丁淑嬌來,柳佩珠是她心中的一個點,一個不可企及的點,她來自家庭優越的柳府,她年輕漂亮,她得寵於孟家貴,自己的男人。
俗話,沒有對比便沒有傷害。
是的!柳佩珠傷害到了她,自從她進入孟家的那一刻,丁淑嬌的心裏湧起了一種從未曾體驗過的滋味,那夾雜著酸澀,懊惱,自棄,憤恨,失望蔓延在心裏卻無法宣之於口的感覺,很久之後,她才知道,原來它叫做嫉妒。
當大太太誇耀柳佩珠,並對她未來的孫子一定會像柳佩珠一樣模樣俊俏而寄與厚望,當孟喜昌對柳佩珠關愛的話語飄進她的耳朵,當孟家貴堂而皇之地摟著柳佩珠進進出出,全然不顧她的感受的時候,這種憤怒就愈發強烈。
如果一個人是另一個人的地獄的話,柳佩珠就是。
柳佩珠擁有一切她所渴望的美好,而她卻什麼
也沒有。與之形成強烈比對的是孟家貴的無禮,暴力和無情!這些,她都努力地視而不見,因為她要在這裏活下去,而今他居然還死了!他的死並未讓她解脫,反而就像一塊石頭壓的讓她喘不上氣。
丁淑嬌正想著,忽聽到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何青萍。
她手裏拿著塊花白絲帕,看見丁淑嬌開門出來,就笑了笑,將絲帕揣進懷裏,:“我呢,就是無聊,想出門逛逛,你要沒事兒,就和我一起去吧,順便也嘮嘮嗑兒!散散心!”
“嗯,反正閑著也無聊,好吧!等我一下!”
丁淑嬌本就很是憋悶,出去走走也好!
身為娘的何青萍年歲與丁淑嬌相仿,又對她的身世深感同情,這兩個女人日漸成了知已,就如同寂寞沙漠中的一棵青草遇到了另一棵青草。
丁淑嬌進屋稍加收拾,提了個包就和何青萍出門了。
街上車水馬龍,喧囂的叫賣聲很快衝淡了丁淑嬌心頭的陰霾。她們在路上閑逛,逛累了,就到路邊食店裏坐了下來,還要了幾碟菜。
“你能喝酒嗎?”何青萍問。
“我可以的,你行麼?”
“米酒怎麼樣?”
“好啊!”
何青萍要了米酒,酒家二幫著開啟了蓋兒,何青萍把酒要了過來,給丁淑嬌倒了半杯,給自已倒了半杯。丁淑嬌看到,何青萍拿著酒杯的那隻手,手指留著很長很長的指甲,精細地染成了紅色。
何青萍,“淑嬌,來幹了這杯,你的苦,我知道!”
“什麼?苦?嗬嗬,我沒啥苦,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