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一夜未眠。
他一個人在書房裏坐到天明,等到天光乍現時他終於決定起身活動一下,彼時他稍微動一動渾身的關節都在嘎吱作響,就好像他是什麼五十年沒派上用場的器械。
他還記得公主對他說過,他進宮也是於事無補,事情都交給她去做,可他已經在這裏被這句話困了一晚上,現在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有很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給他一種時不我待的緊迫感,讓他無論如何沒法再老實在家傻等了。
他想見到他的妻子,立刻,馬上,刻不容緩。
昨晚他在夢中見到她了,他就仿佛是隔著一段深沉迷茫的黑暗尋找她,她的身影很快就要被這黑暗吞沒了,那黑暗中似乎有什麼及其可怕的存在,夢中的他一直躊躇不前,不敢深入,然後看著她被黑暗吞沒。
現在他知道都不做的話很可能隻能眼睜睜看著這種事發生。
於是他立刻動身回到臥房,換了一身行頭掛上佩刀,再去馬廄牽了馬便往皇城去。
皇上已經很久不上朝了,不過他作為錦衣衛的指揮使,有很多單獨覲見皇帝的特權,這都不是問題。
陸炳進了宮門後先去往太仆寺把坐騎交給寺卿,然後再直接前往乾清宮。
隻能說世事多變,昨天之前他還百般避免與皇帝直接麵對麵,但現在他已經迫不及待要直接見他了。
他承認自己現在情緒比較激動,可能會做出一些不夠理智,事後可能會後悔的事,但他現在就覺得這種狀態很好,如果這種狀態消失了,他就會變回那個帶走他妻子的男人口中提到過的,那種懦夫。
一直走到乾清宮宮門口,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直摁在刀柄上,意識到這一點後他趕快把手拿開了。
告知門口的宮人自己的來意後,他就站在門口等著,當然他肯定不會說我是來乾清宮接我夫人的,他隻說有事向皇上彙報。過去他都是這麼做的。
然而他等來的回報卻是,皇上從早上起就沒回過乾清宮,一直都不在這裏。
“……什麼?”陸炳的眉心瞬間擰成疙瘩,“怎麼可能?那皇上此刻會在何處?”
“這奴婢也不清楚。”那太監搖頭道,“奴婢隻知道昨夜皇上是在康妃娘娘那裏過夜的,從昨夜起皇上就沒回過乾清宮直到現在。”
這可真是太奇怪了,陸炳想過很多種自己可能遇到的情形,但沒一種是這樣的。剛聽說皇上不在他是相當地慌張,幾乎可以確定他是帶著楊晨希走了。他甚至一瞬間想到可能昨夜他就已經擁有她了,所以才會樂得連乾清宮都不回就直接離宮了。但太監口中說出的康妃卻讓他對這種猜想產生了動搖,但也無法就此安心。
“不必告訴皇上我來過。”陸炳說完順手塞了幾兩碎銀,那小太監握了銀子領命而去,陸炳目送他的背影離開他的視線,然後轉身往慈寧宮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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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哀家真的沒見到那陸甄氏來慈寧宮。”蔣太後第三遍對朱厚熜說這句話了。
“那就是在母後醒來之前,她一定來過。”朱厚熜仍舊喘著氣說,他剛來的時候就氣喘籲籲汗流浹背,蔣太後懷疑他是不是急的一路小跑過來的。畢竟宮裏的轎夫幹活時都是以穩妥為第一要務,指望他們特別快不太可能。
“皇上為何如此確定?哀家可從沒召見過她。”蔣太後轉過身去,口氣頗為不快。朱厚熜瞥了她一眼,歎了口氣說:“母後您有所不知,甄念謠她一直想來見您。”
“那既然如此,皇上為何不將她帶到母後這兒來?”蔣太後轉身怒道,“是怕母後壞了你的好事嗎!”
在母親的怒視下朱厚熜不由得移開了視線,大清早他趕來慈寧宮什麼緣由也不說隻一遍遍追問甄念謠的下落,太後緣何得知他對甄念謠有意的?他不相信哪個宮人有這膽子告密,那就隻能是當初跟楊晨希一起的那個婢女幹的了。
當時他和楊晨希談妥了心情愉悅地從雅間裏出來,卻發現跟著自己的那個小太監昏倒在地,而楊晨希的婢女不知所蹤。他當然斷定是那婢女打昏了他的人然後獨自逃跑了,事後楊晨希也承認她那婢女確實會武。
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幹,現在看來他當時的猜測更加準確了。一定是這個婢女打昏了他的隨從偷聽了他們談話,然後自知危險所以幹脆先跑了去向主人報信,當時他根本沒把一個婢子放在眼裏。雖說沒聽說陸炳有什麼動靜,可他也沒想到這事兒這麼快就捅到他母後這兒來了!
“陸炳來過嗎?”朱厚熜眯著眼問蔣太後,“還是……永淳?”
“皇上你自己幹了什麼自己清楚,倒先質問起你母後來了。”蔣太後翻了個白眼又背過身去。
“母後!”朱厚熜急的又把蔣太後身子給掰回來道,“這宮裏是什麼地方您再清楚不過,沒人知道她身份的情況下她到處亂跑,很可能會惹來殺身之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