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那群被分成兩撥,拿著樹枝當衝鋒槍,兜裏揣著抹著爛泥巴的石頭彈藥的小屁孩,叫囂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的時候,不會想到他們的遊戲模式,正巧是後來大名鼎鼎的反恐精英,俗稱真人CS;下了語文課,那群裝模作樣自稱是“墨家傳人”,逼著媽媽們要穿什麼“戰國的衣服”,用顏料在自己嘴巴上畫胡子的小瘋子們,更不會知道,他們是最初Cosplay《秦時明月》的那幫人。
我把腦子裏所有可以想到的動漫,都拿出來把孩子們忽悠了一通,看著他們玩得滿頭大汗津津有味,我就搬一個小板凳坐在那裏看他們瘋。有時候看著、看著會笑,其中有不少小姑娘,十分有潛力成為傳說中的“瑪麗蘇”,有時候看著看著會難過,因為類似的橋段,我小時候也玩過。
常常到夕陽落下的時候,佴方良會叫我回去吃晚飯。我已經逼他接受,以後每個月薪水的二分之一,我會送給他作為我一個月的夥食費。盡管一開始他堅決不要,可是我以寧願餓死也不吃他一粒飯的朱自清精神,迫他終於妥協。
可是今天,天都已經快要黑下來,佴方良還沒晃晃悠悠出來,孩子們玩累了紛紛散去回家,我隻好磨磨蹭蹭起來,自己往宿舍的方向走。
直到經過佴方良的門前,我才看見,原來他在和別人講話。那個別人倒也不是別人,正是我十幾天沒見的楊才新先生,正襟危坐的,在門前的板凳上,拿著佴方良的杯子喝茶呢。我說呢,原來今天來客人了!
我興衝衝地迎上去,叫:“才新哥哥!你怎麼來了!你吃飯了麼?沒吃就回家吃吧!不要在這裏跟我搶飯吃!”
“……”
才新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佴方良一如既往哭笑不得。“小樹,你要把才新嚇哭了才對,是吧?”他一邊搖頭一邊拍拍才新的肩膀表示安慰。
才新堅實的肩膀忍不住瑟縮一下,自己也憋不住有些想笑,然而臉卻比笑容的到來更快地紅了,高大壯實的小夥兒,紅了臉羞澀的模樣格外可愛,讓我忍不住想要捏一把。
佴方良拿起板凳旁邊的包裹,衝我搖晃了一下,嗔怪道:“才新是來給你送東西的,天氣越來越熱了,歐陽夕安給你找了好多衣服和日用品,人家好心好意送來,你卻不能領情,不然才新你還是拿回去吧!”
我一把撲過去抱住包裹,說:“歐陽夕安給我的,又不是給你的,你幹嘛讓人家拿回去!難不成你嫉妒我?是吧,才新哥哥?”
楊才新同誌的臉,更紅了,訕訕地說:“是啊!你在這裏……還好吧,歐陽夕安很掛念你!”
我心裏一暖,正經的說:“挺好的,鬆林哥很照佴我,孩子們也很聽話,讓歐陽夕安有空過來找我玩。謝謝才新哥!”
“不用……不用……”他低著頭不看我,站起身來說:“天不早了,那個小樹,我就不跟你搶飯吃了,歐陽夕安在家等我吃飯呢!我……我先走了!”
“真走啊!沒事,我讓佴方良別吃了,把他那一份給你吃——哎,哎,別走啊……”
我邊叫喚,邊目送著楊才新落荒而逃。回頭看到佴方良笑意盈盈的臉,無奈地指指我說:“唉,你啊……”
我笑嘻嘻地跑到他家廚房,掀開鍋蓋:“今天吃啥,大廚師?哇靠,這綠油油的是啥東西?你怎麼給我吃葉子?”
佴方良拿著碗筷進來盛飯:“這是荷葉飯,歌定鎮獨一份的哦!快去洗手,成天在外麵領著小孩子瘋來瘋去。”
我一邊出門一邊賊兮兮地衝他眨眼:“你嫉妒我了?聽說我沒來之前,你佴大哥可是孩子們心中的偶像呢!”
佴方良把飯擺在院子裏的小桌子上,轉身去盛菜,不屑地說:“我可不認為,死後被一大幫小頑童用泥巴和石頭來悼念是檢驗一個人成功的唯一標準。”
我仔細琢磨了一下這個年代流行的句式,然後淡定地回複:“你丫原來是個潛在的毒舌控啊。”
他把小菜擺在桌上,抬起溫柔的大眼睛問我:“什麼意思?”
我嘿嘿一樂:“沒啥,誇你呢,佴教授。”
他用筷子敲了一下我的頭,說:“搞不懂你每天到底在想著些什麼,不是這個控就是那個控,不是粉絲就是教授,你這是哪裏的方言呢?”
我低下頭去吃飯,荷葉飯清香甜美,入口綿軟回味無窮,正好掩飾了我無法解釋的尷尬。也許潛意識裏,我還是把佴方良固執地當作三十年後的那個佴教授。但是世界上有很多事是真的沒辦法解釋的,比如佴教授當初為什麼會對我這麼好,而我總是那麼輕易地就接受了他的好意;比如說我來到這兒以後,為何會如此固執地相信並且依賴了佴方良,而他也就那麼好脾氣地全盤接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