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遠在醫院裏接受治療已整整一個月了。雖然那隻斷了的手指被接上了,但是仍然不能動彈。
這天,路遠突然被帶走,他明白自己將被帶到什麼地方。
走出醫院,他才明白,這座醫院原來就是市區的骨外專科醫院,離他家並不遠。然而,他們現在的裝束,恐怕就是竹瑩站在麵前也不會認出他的;警察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一件舊黃大衣,讓路遠穿在身上,一頂又大又破的帽子壓過眼眉。雖然表麵上看不出他是囚犯,但與一右一左的老警相對比,是不言而欲的。
這是一條通向市郊客運站的路,街道兩側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在汽車站的旁邊有家“清真軒”酒樓,路遠向裏掃了一眼,恰巧被一位老警看到,他咂了咂嘴巴對同事低聲說:
“今天咱們開開齋,我請客怎麼樣?”
“這……”那位瞟了一眼路遠,又轉過臉,“行嗎?”
“還能跑了?!”說完,他拉了一下那位同事,然後對路遠說:“走走走,吃點飯再走。”
他們落坐,很快一位夥計端來滾開的火鍋放在桌上。望著熱氣嫋嫋,路遠不動聲色地打著主意,做著跑的準備。
“吃吃吃,發什麼呆!”大胡子老警察用筷子指著肉,對小個子警察催促著,然後轉向路遠:“你也吃吧,解解饞,回到那邊就沒人招待你了。”
他們談他們的,喝他們的,路遠一言不發。
“路遠,你的事我聽說了,你是被誣陷的!”又是那位老警察說:“你怎麼不上訴?”
“法院不予授理。”路遠簡單地回答。
“仗勢欺人!”大胡子幾乎有點憤慨,“聽說那小娘們被踹了好幾次,都是靠她老爸用手段把人家整進去,這樣的娘們誰還敢要?!”大胡子酒喝得越多,話也就越多。
“你怎麼知道?”小個子問。
“我?”他喝了一口酒,“那三位不都在咱們這兒嗎?怎麼你不知道呢?”
小個子搖著腦袋,感到吃驚。
“你也喝點,”大胡子給路遠斟了一杯,“這麼冷的天。”
“不,我不會喝。”路遠急忙擺手。
“長沒長嘴?”他把杯推到路遠麵前,“我讓你喝你就喝。”
望著酒杯,路遠靈機一動,慢慢舉起來:“我實在是不能喝酒,但今天為了感謝你們的感情款待,我借花獻佛。敬你們一杯!”
“來,幹杯!”
“幹!”
三個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幹!”
路遠碰杯的吆喝聲,驚動了清真軒的馬老板。
馬老板認識路遠。
他向桌邊的大胡子和小個子看了一眼扯過一把椅子,幹脆坐下了,對他們說:
“路主編不會犯法,我相信他。”又向服務員道:“續菜、續菜,再拿瓶汾酒來!這桌不收帳。”
隻見馬老板一一斟滿了酒,笑著對路遠說:“路主編……”
路遠打斷他:“叫我路遠。”
“好!路遠就路遠,我說路遠,咱們哥們一回,難得有機會說上幾句心裏話,人生總是坎坎坷坷的……”他轉向他們,“你們都知道他是無辜的,就借這杯水酒,我馬洪君求你們二位,在裏麵多多照顧他。”
大胡子點點頭。
“來,幹了這杯!”
四人舉起杯,碰在一起,一飲而盡。
“路遠,我不敢說別的,隻要你不逃跑,我保你不會受罪。”大胡子侃侃而談。
路遠卻垂著頭,象什麼也沒聽見。
“路遠,怎麼,你喝多了?”
這句話提醒了他,隨即裝出醉態,打著嗝,象要吐的樣子。
“你有點醉了……這……”大胡子焦急地走過來。
“我,我要上……上廁……所……”路遠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往外就走,腿軟的幾乎邁不動步。馬洪君急忙上前攙扶著他,回頭對大胡子和小個子說:“我把他弄出去吐吐就好啦,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一會兒,馬老板回來,笑著說:
“這老兄,心肝肺都快吐出來了,我給他倒杯水去。”
很快,馬老板發現路遠無影無蹤了,他傾刻明白路遠裝醉的用意。於是,馬洪君想:幫忙幫到底!
他握著水杯,站在門口死等。
外麵,天上陰雲密布,耳邊狂風四起。路遠拖著疲備的步子,向前跑著。突然,他想起了什麼,便照直朝江邊跑去。
當他來到江邊,又一次看到那片沙灘又一次看到這個江彎時。江水早已結冰三尺。
他站在那裏,望著眼前淒涼影象,愕然了。
這就是自己曾和竹瑩相許的地方嗎?
依舊是傍晚,依舊是這片沙灘,依舊是這條大江。
可是……
竹瑩,你知道嗎,我又來到我們曾經相愛的地方了,這裏沒有你的歡聲笑語,沒有你楚楚動人的倩影,唯有一個孤單的我,失意的我,絕望的我……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沙灘上走著,臉上掛著淚水,腦海裏又一次閃現出打竹瑩那一記耳光的場麵。
竹瑩,我對不起你!我愛你,可我不願讓你為我蒙受恥辱,忘掉我吧,竹瑩……
想著走著,走著想著,不知不覺地停下腳步,怔怔地望著眼前。
怎麼,又來到曾經避過雨的荒洞?
竹瑩呢?一定在裏麵吧!
於是他慌忙竄了進去,嘴裏不斷地喊著:
“竹瑩,竹瑩!”
他摸著洞壁往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