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摟在懷裏,淚水模糊了眼睛,喃喃地說:“你為什麼偏要愛上一個無情的人?你不該愛他,真的不該愛上他……”

她不語,隻是低低的哭泣。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不哭了。抬起頭淚眼迷朦地注視著路遠,幽幽地說:“姑媽喜歡孩子,我也喜歡,我們既然已經結為夫妻,就要個孩子吧?”

聽了她的話,路遠的心“咯噔”一下,傾刻間想起與竹瑩分別的那個寒冷的雪夜。竹瑩也是這樣含著眼淚……

“不!我不能!”

路遠推開她,痛苦地把臉轉向一邊。

“阿遠,你聽我說—”她重新握住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如果有那麼一天,你真的回大陸,千萬不要以為孩子會成累罪,我會把他撫養成人。那時,我的婚約就可以解除,你可以堂堂正正地娶竹瑩。阿遠,答應我吧,我愛你一場,就給我個孩子吧!”

夜,是夫妻們最甜密,最溫存的時刻。然而,這對夫妻是不是太晚勉強,勉強到無可奈何的地步?

轉眼又是五個春秋。

路遠的兒子—小欣遠已經四歲了。

這天,路遠回到家裏興衝衝地對阿欣說:“我要回大陸。”

她吃了一驚:“什麼?”

“我要回大陸,”路遠向她解釋,“現在大陸已經改革開放了……我想回家看母親和妹妹,還有……竹瑩。”

她臉色蒼白,木然地點點頭,什麼也沒說。

“阿欣,你跟我一起回去好嗎?”他問。

她搖搖頭。

倆人陷入了沉默。

“你什麼時候動身?”

阿欣突然打破沉靜,直視著丈夫,那目光裏夾著依依難舍。

“我想,明天。”他故意頓了頓“你說呢?”

“我?……”她欲言又止。

她真想說:你別走,別走,別拋下我和孩子……然而,她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她清楚地知道丈夫深深地愛著竹瑩……她永遠也不會忘記洞房花燭‘新婚之喜’ ……

她鼻子一酸,淚水湧出眼框,急忙把臉轉向一邊,那一瞬間,路遠還是看見了她掛在眼角上的淚。

“阿欣,你別哭,我會回來的,”他握住她的一隻手,“別哭了,我說過,會回來的。”

她轉過頭,深情地望著她的臉,傾刻她再也阻擋不住感情激水的衝擊,倒在他懷裏,嗚咽著。

他擁緊她,用一隻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肩頭,安慰著:“小欣遠很聰明,等他長大了,就讓他在大陸經商,一定比他爸爸強!”

她慢慢抬起頭,顯得平靜了許多,“你回去吧。”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和你生活在一起已經五年了,我非常滿足,況且我們已經有個兒子。你和竹瑩分別已經十三年了……愛不是自私的。因為我愛你,才更理解你的心。”

她的一席話深深地打動了路遠的心。

“阿欣……”他又將她摟在懷裏,淚珠滴在她的頭發上,喃喃地說:“你的心為什麼這麼好?我不知道該怎樣報答你的恩情……”

“你別說了,”她打斷他“其實,我已經很幸福了,不是嗎?我為什麼不能把這幸福給她一半分享?你本來就應該是她的呀!”

愛是偉大的,神聖的,沒有半點虛偽和欺騙。人生從愛開始,又從愛繼續。愛包含著理解與真誠。

路遠終於回到了大陸,回到了他生活三十載的故鄉。

歸來了,漂泊十三年的海外遊子。

十三個春夏秋冬裏度過多少思鄉之夜?他何償沒做過與親人團聚的夢?他何償不思念患難與共的戀人?

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他怎麼能不激動呢?

望著林立的高樓大廈和環圍著花草的精致住宅,寬敞的馬路,行人如浪,車輛如梭。

“變化太大了。”他喃喃自語。

正在他左瞧瞧右看看,竭力辯認著回家的路時,突然覺得有人拽他,定睛一看是個女人,蓬頭垢麵,死死地扯住他的衣服。嘴裏不停地說:“路遠沒強奸我,沒強奸我,沒有……”

他聽的清清楚楚。“路遠”這個名子。

傾刻,那傷心的往事曆曆在目。

“路遠沒強奸我,沒……”

那個女人一個勁地搖著他的胳膊,把驚愕中的路遠搖醒了,他看清了,站在麵前這個女人不正是陷害過自己的人嗎?是她,令他背景離鄉;是她,令他蒙愛恥辱;是她,拆散了他與竹瑩魂牽夢瑩的姻緣……。

“白麗花?你是白麗花?”他詫異地盯著這張臉。

那女人沒有回答。眼睛直愣愣地瞪了他半天,然後“嘿嘿嘿”發出一陣傻笑,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出現與這座城市是多麼不諧調!

望著她的背影,路遠的心裏象翻灑了多味瓶,不知是種什麼滋味……。天涯舊恨化作一絲憐憫與同情,倘若白麗花還有理智的話,他真想對她說:“其實,我早就原諒你了。”

然而,一失足成千古恨。愧疚的靈魂依舊在聲聲懺悔……

路遠再也提不起精神,沒有興致瀏覽市容,心情象壓塊石頭般沉重,抬手叫輛“的士”“去市委大院”。他對司機說:“市委大院?”司機疑惑的問:“是住宅大院嗎?”

“嗯。”

皮箱被司機塞進後箱裏,路遠坐了進去。

“先生好象是外地人吧?”司機是個小夥子,很熱情地與路遠攀談著。

“不,我是本地人。”

路遠凝視著窗外,皺緊雙眉,往事應象窗外的草色,一幕幕展現在眼前,似乎就發生在昨天,記憶猶新……

車拐了幾個彎駛進周圍滿是花草的大院。

“先生,”司機指著中央的高樓說:“市委住宅樓。”

他的話把路遠從往事中拉回到現實,透過玻璃瞟見那幢高樓。

“不,”他搖搖頭,“市委住宅是個四合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