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在這方圓十裏的十八個小村裏,專門給人哭靈的人叫相公。而我就是鎮裏最有名氣的大相公。

我叫魯管。

我們魯家世世代代幹著哭靈這行業,我接魯家的衣缽也有十幾個年頭了。在我出生百日那天,母親找了鎮裏最牛逼的瞎子神算——蝦公給我卜了兩卦。一卦為命,一卦為運。

那命卦說我不幹這一行的話會活不過十八歲中秋月圓。所以我從三歲的時候就開始接單,時間一晃十五年就過去了。

我一直懷疑這是母親為了哄我繼承家業而編出的一個謊言,因為我很不喜歡當一個相公。而很多父母為了哄自己的孩子繼承家業總會編出很多謊言來。

村頭的豬哥老王,他們王家三代都是靠養公豬給各家各戶的母豬配種為生的。王胖子十歲的時候,老王就讓這兒子跟在身邊熟悉公豬配種的業務,以便不久將來做一個稱職的豬哥。

王胖子好歹在私塾讀過幾天的《論語》,覺得整天看著兩隻豬j配是一件非常下流的事,更何況有時候兩頭豬鬧脾氣不配合的時候,他還得在旁邊唱山歌哄它們。拉皮條的職業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很讓人不齒的職業,更別提他總是覺得自己幹的是給豬拉皮條的職業。

所以,王胖子鬧了一段時間別扭,罷工、絕食無所不用其極。後來老王編了一個謊言,說他們王家以前得罪了一頭母豬妖,受到了它的詛咒,如果王家不世世代代豢養公豬伺候它們,它們就讓王家的男人伺候。

王胖子嚇得發了兩天高燒,病好以後突然變得兢兢業業,所以經常可以看見他趕著一頭公豬在附近十八村晃蕩,帶著熟練的吆喝聲:“上等公豬喲!一胎九崽喲!”

我覺得自己跟王胖子是同樣的命運,都是被家族企業給耽誤的有理想的年輕一代。不同的是,當一名相公比當一名豬哥要痛苦得多,我的生活就是與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怨靈交流,看著他們在我麵前或張牙舞爪、或飲血哭泣,我真是受夠了!

更可憐的是自從幹了這一行業,我就沒了童年,沒了朋友。整個鎮裏的人都將我當成一個不幹淨的人,隻有在白事的時候,才會有人對我表示尊重,平常的日子,別人見到我都是退避三米以外的。

毫不誇張地講,在我十歲那年,在隔壁梨溪村溪口的獨木橋上撞見一個張劉氏的婦人。她一看到我直接就從橋上跳進溪裏。也許她以為溪水淺不會淹死人。可就是因為溪水太淺,她一頭朝下,直接撞在溪底的石頭,撞死了。張家的人硬是說我有責任,所以張劉氏的這一單是我唯一沒有收報酬的生意,我至今還耿耿於懷,覺得這七八年來,張家連本帶利也該欠我一個女兒了。

村裏也就王胖子還敢靠近我和我說幾句話,我覺得是因為同病相憐,我們這兩個最悲催的少年才能成為朋友。但是,用他的原話說是因為我們兩個都是邪惡的少年,所以他不怕我身上的邪氣。

當然,說到朋友,就不能不提起家裏養的狗崽頓頓。頓頓其實是一個人,一個長得很壯、很笨的人。

小時候,我很喜歡養狗,但是我這主人天生克狗命,我養的那些狗都沒有好下場,要麼突然發癲跑了,要麼就突然七孔流血暴斃。在我十歲的時候,母親見我抱著一條叫小黑的屍體哭得如此傷心,就叫我不要再養了。母親還告訴我,不是我克死它們,而是狗是所有動物裏最有靈性的,它們的眼睛就像初生孩童的雙眼,可以看見很多髒東西。而我身邊總是纏繞著很多這些東西,將它們嚇瘋嚇死了。

我為了不再傷害它們,隻有忍痛從此不再養狗,就算在路上看見流浪狗,我也是盡量躲得遠遠的。而頓頓就是在我十歲那年突然出現在我的生活裏的。那天早上,我一覺醒來,聽到狗窩裏有聲響,我還以為是我的小黑複活了。我高興地跑到狗窩,才發現裏麵躺著一個瘦小的棄嬰,兩眼睜得大大地望著我,嘴裏一直嘟噥著“頓頓”兩字。

自從母親去世以後,頓頓就成了我相依為命的人。

頓頓很乖,做飯捶背砍柴洗內褲他都包辦了,唯一讓我有點不喜歡的不是因為他特笨,而是因為他食量太大。我跟王胖子已經做過實驗,頓頓的食量是他家公豬的兩倍有餘,所以一個八歲不到的孩子身高和體重已經遠遠超過我這個即將滿十八周歲的。這讓向來勤儉持家有道的我有點難於接受。

世上最難過的事莫過於你被迫無奈地做你不喜歡做的職業,卻還有不少屁規定限製你的自由。做相公這一行本來就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規定,而我們魯家的祖訓戒條尤其苛刻。

你們猜的沒錯,其中有一條就是色戒。我都快十八歲了,竟然還是個處男。而同樣年紀的王胖子,在十三歲那年就有了第一春,老婆也都死了一個了。每次聽他在我麵前吹噓各種銷魂蝕骨的事情,我就更加覺得心裏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