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您好,我找鍾樞漢老先生……是鍾老先生嗎?我是夏三更,‘DRAGON’集團下屬葬禮一條龍服務公司的夏三更總經理助理啊!我有件事要跟你說,我們找到蘇秀女士了……對!她一直就住在當初你們相遇的那個小鎮上,六十年都沒有搬過家,也沒有嫁人……一定是你要找的蘇秀,她認識你,而且聽到你的名字就暈倒了,還說了一些奇怪的話……什麼?你要來?可是你的身體……好吧!蘇秀老太太現在正在鎮上惟一的醫院裏,你隻要到了鎮上自然就知道了,但是……”
手機顯示電話已被掛斷,看來老爺子的效率也挺高,說不定這會兒就已經上路了。關上手機,三更咬著指頭暗自思忖:現在就讓鍾老先生趕過來合適嗎?蘇老太太會不會再度暈過去?
“你在幹什麼?”
溫和的聲音打斷了三更的思緒,她轉過頭看到了寒沙,“老太太沒事了?”
“暫時應該沒事了,醫生讓她留在這裏再觀察幾個小時,順便安排她好好休息一下。”交代完了這件事,寒沙才想起剛剛看到她打手機的情景,“你打電話給家裏的人嗎?他們不知道你出來了?”
總覺得告訴他打電話的對象會引來他的怒意,三更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說出實話:“我剛才是打電話給鍾老先生的,我已經告訴他,我們找到了蘇秀,我還說蘇老太太暈了,他聽了以後很激動,問了我們現在的地址,這會兒大概已經讓司機開車趕過來了。”
寒沙的烏龜眼瞪了出來,“你……你都已經告訴鍾老先生了?”她的辦事效率未免太高了吧?
“誰讓你告訴鍾老先生的,蘇老太太現在的情況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如果這時候讓她見鍾老先生,很可能會讓她的身體再出狀況。而且鍾老先生的心髒不好,他需要休息,現在開車過來,你想讓他死嗎?”
明明生氣得要命,可是他那舒緩的語調聽在別人耳裏依然毫無指責的氣勢,三更自然更不會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我們是接受鍾老先生的委托才來找蘇秀女士的,現在人已經找到,作為一家服務公司,我們有必要跟委托人說一聲,這是辦事的效率,你明不明白?想你一隻慢慢爬的烏龜也不明白爭取時間是多麼的關鍵。”
“可是……”
聽不慣他慢悠悠的說話方式,三更打了一個哈欠,“趁老爺子尚未到達之前,我先跟蘇老太太談一談,讓她有個基本的心理準備,待會兒見了麵不至於受太大的精神刺激——我知道我很聰明,你不用太誇獎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誇獎?她的皮會不會太厚?寒沙對著她急匆匆跑向病房的背影翻了一個很有氣質的白眼。總覺得今晚會有麻煩,不知道他的第六感準不準?
他的第六感準不準三更是不知道啦!但她倒覺得自己的神經有點錯亂,她剛走進病房,才提到一個“鍾”字,蘇老太太就大吵大叫起來。
“我不認識什麼姓鍾的人,請你們離開,我不是你們要找的那個蘇秀。我就是我,一個在小鎮上活了一輩子的老太婆。”
“可是您剛剛在暈倒前明明說什麼鍾樞漢他回來了,他終於來了,整整六十年了,你終於把他等來了之類的話,難道你忘記了嗎?”
轉過頭,她衝著旁邊的護士小姐發問:“人一旦暈倒會不會出現短時間的遺忘症啊?為什麼她這麼快就忘了鍾樞漢老先生,忘了她自己說過的話呢?除非……”急脾氣的三更心裏想什麼,嘴上就直接說什麼,“除非你故意裝做不認識鍾老先生,因為你不想見他。”
關於蘇老太太的態度大家都能看出來,她躺在病床上,把臉轉向另一方不肯看到三更。
這個小鎮不大,醫院的醫生、護士大多都是鎮上人家的子女,對於蘇老太太的故事他們從長輩那兒或多或少聽到過一些。
在這個保守的小鎮上,她終身未嫁,過了六十年孤孤單單的生活,眼看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淳樸的小鎮居民希望這個美麗的老太太能得到善終,也是惟一的幸福。或許讓這個外來的毛躁小姐和老太太單獨談談會更好,護士小姐決定給她們提供一個單獨相處的空間,向三更囑咐了幾句,她這就出去了。
護士一走,病房突然變得空蕩蕩,病床上那個單薄的身影讓三更有種說不出的苦澀感覺。站在原地,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從未像現在這麼無聊過,手腳都不知道該幹什麼才好。
沉默中,蘇秀喃喃地念叨著:“六十年了,整整六十年他都沒有回來,現在回來還有什麼用?”
“鍾老先生大概想見見你吧!”看蘇老太太現在的情況,她還是先不說人家鍾老先生就要死了的話好,先探探她的口氣再說。“您願意見他嗎?”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等待不是三更所喜歡的,以前她總覺得這是一種浪費生命的無聊玩意,現在她卻發現在等待中能聽到你和他人的心跳聲,那聲音清楚得讓你看到別人最深層的情感波動。
許久許久,蘇秀在沉默中選擇了拒絕,拒絕生命給她的最後一次機會。她這一生徘徊在幸福的門外,末了……末了也沒有再追求幸福的意義了。
“他離開我的時候,我大概也就你這麼大的年紀吧!他走後的第一個十年,我告訴自己,如果他再次出現在我麵前,我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他,我愛他,我要嫁給他。到了第二個十年,我開始懷疑他還會不會回來,即使如此我仍告訴自己,隻要他回來,我依然會原諒他讓我等待的苦楚。再到第三個十年,我開始覺得他永遠都不回來,一切隻是我的空等罷了,我發誓即使他回來我也不會原諒他把我丟下這麼多年。
再後來……再後來我已經忘記了等待的心情,忘記我依舊活在等待之中。一轉眼,我等了他六十年,我耗盡我的一生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男人。我常常問自己,這樣度過的一生值得嗎?小姑娘,你來告訴我,我所做的一切值得嗎?”
要她來說?三更木訥地反問了一句:“要說實話嗎?”
又是沉默,三更把它當成了默許,那就說實話吧,“不值得!要是我一定會千方百計地把那個讓我等待的人找回到身邊,要不然就完完全全地放棄他,再去愛其他的人。生命很短暫,我不知道自己哪天就會突然死去,如果就這樣什麼結果也沒有地等到老死,我這一生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活著啊?”
是啊!多少年來蘇秀一直在不停地問自己:我到底在做什麼?我到底想得到什麼?我到底希望上蒼給我怎樣的結果?
今天,結果出現了,她卻反而不敢去看、去聽。
“他……他過得好嗎?”
一個八十八歲的老頭,有錢有地位,什麼也不缺少。可是他得不到親情,一生有大半的時間都一個人獨自活著,現在更是要孤獨地死去。鍾樞漢的狀況能叫做“過得好”嗎?
三更抓不到答案,隻能這樣回答她:“他知道你暈倒,這就叫司機開車把他送過來,你應該很快就能看到他,這樣你不就知道他到底過得好不好了嘛!”
“不!我不見他!我不要見他!”
蘇老太太突然精神緊張地大喊起來,三更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呆呆地愣在原地,她感到從未有過的束手無策。
怎麼辦?鍾樞漢馬上就要到了,蘇秀卻不願意見到他,這下子三更夾在中間要怎麼辦才好呢?
急脾氣果然也會帶來不少的麻煩!
看著麵前原本應該再晚幾個小時才到小鎮的鍾樞漢老先生,寒沙不由地感歎起來:最近怎麼盡碰到急脾氣的人,連一個八十八歲的老人都這麼有幹勁,自己是不是真的跟不上時代的腳步了?
抓住寒沙,鍾老先生急迫地追問著:“寒總經理,蘇秀呢?蘇秀她在哪兒?三更說她暈倒了,她不要緊吧?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她在哪兒?到底在哪兒,你快告訴我啊!”
“您先別著急,您的身體不能激動。”
寒沙盤算著該怎麼委婉地告訴老先生才好,剛才三更從病房出來說蘇秀女士不想見鍾老先生,可現在人家已經趕過來了,總不能就這麼推出去吧!
“情況大致上是這樣的,蘇秀女士的確曾經暈倒過……”鍾老先生的心被他的話給拎到了半空中,下一刻又被放了下來。“不過現在已經搶救回來,脫離危險了,您不用擔心。”
“她在哪兒?我要見她,她在哪兒?”鍾老先生激動地四處轉著,就差在醫院裏大聲喊出蘇秀的名字。
寒沙試圖阻止他的危險行動,他可不希望今晚一下子出兩條人命,“那個……那個鍾老先生,您先聽我說。您最好先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一下,順便喝點東西什麼的,至於看望蘇秀女士的事咱們先不慌……不慌。這件事一點也不急,慢慢來、慢慢來,一切會好的……會好……”
不會好的,鍾樞漢已經推開了蘇秀所在的病房,正碰到夏三更從病房裏出來,一老一小兩相對望,鍾老先生立刻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