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家裏的氣氛有些別致。似乎擺設都變得素雅了些,嘯言的笑顏也微斂了些。他在鏡前,穿衣帶領,又比前兩天多穿了一件絨線馬甲,這才套上西服,回過身來:“還可?”
雲箐點點頭,正要去梳妝,嘯言道:“多穿一些,待會要出海。”
雲箐止住了腳步:“嗯……”
嘯言的父母海葬在黃浦江外。雲箐猶記得當年,花叔叔、花阿姨最喜歡抱起她,給她糖吃,又給她買好多好玩的。花阿姨尤其喜歡:“唉,嘯言小時候也是這麼漂亮……可是怎麼就是個男孩呢~~~~多想再生個妹妹……像箐箐這樣,就再好不過了!”然後隨手掏出皮夾,給小箐箐看嘯言的女裝照。雲箐當時一把搶過,藏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她妒忌了——怎麼竟可以有比女孩更漂亮的男孩?
誰想,這樣一對恩愛伉儷竟已仙去……在擔任聯合國官員遠赴非洲工作期間,不幸感染了出血熱,英年早逝。當年,將父母骨灰運回中國時,雲箐看見,不止嘯言,就連友道——都紅了雙眼。
花父花母都是家中獨子,此番遠去,花家從今隻剩下兄弟倆。花家父母在世時向來和尚家交好,因此尚爸尚媽也去了機場。尚媽媽的眼淚止不住掉:“回來就好,也是落葉歸根!”
友道紅著眼睛道:“伯父,伯母,家父家母生前有訓,倘若有天在外不測,希望魂魄歸故裏,骨灰入海洋。我與嘯言會為父母進行海葬……”
雲箐一直知道,每月9月底左右,便是他父母的忌日,如今嘯言說,要她一起去江上……是指祭奠嗎?帶她一起去祭奠,是表示更深一層的意思嗎?
這次,果然不出所料,是去海上祭拜嘯言父母。輪船越駛越遠,終於開出了黃色的江麵,抵達了淺藍色的海洋中。嘯言微微望著遠方飄渺的霧色出神,雲箐蹲下身子,將頭靠在嘯言腿上,也看著遠方,乖巧地不說話。
嘯言喃喃道:“爸爸,媽媽,我帶著箐箐來看你們了……”
“爸爸,媽媽……”雲箐輕聲呼道。
嘯言摸摸她的臉,依然看向前方。
過了一會,雲箐終於重新聽見有了笑意的嘯言的聲音:“其實,願意海葬的父輩們,大凡都心胸開闊,這次同來的後一輩的,也都將生死看得很淡。”嘯言頓了頓,繼續道:“今天,是想讓爸媽放心些,因為我有了箐箐。”
雲箐除了點頭什麼也幹不了。
嘯言還在說:“會的,終有一天,你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父母!”
“嗯!”
“哢嚓哢嚓!”兩人俱是一驚,哪裏來的拍照聲?尋聲望去,果然見到有人拍照,甚至還有攝像機對準了他們。原來恰巧逢第100次海葬儀式,因此記者特來采訪,晚上還播出專題新聞。
一隻話筒已伸了過來:
“先生,夫人,請問是來祭奠家人的嗎?”
……
一人坐在電視機前,看著忽明忽滅的圖像:“哦?他還依舊這麼風光?”
……
過了些天,老爸老媽所謂的親戚登門造訪來了。是個20多歲的ABC,雲箐樂了——此人從小在LA長大,可謂標準的美國人;又因為父母是上海移民,因此也能說些上海話,唯獨——普通話一點兒也說不來,中國字一個兒也看不懂。這人要麼說方言,要麼說美英,唯獨不會咱們的官話,還真是有點……雲箐胡思亂想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三個男人卻是這麼想的,她父母,開始為閨女張羅婚姻大事了。
友道不免有些為嘯言擔心,再看看嘯言,他倒好,穩坐釣魚台似的。
接下來,就完全不用擔心了,ABC一一握了手,輪到嘯言,他先是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睛,然後企圖給予一個熊抱,幸被雲箐擋住了:“儂組撒?”(你這是幹什麼?)
ABC先前還是老美口音的,被雲箐上海話這麼一問,被帶了回來:“麼組撒,伊是我老師!”(沒幹什麼,他是我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