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溫暖,他真是……很久很久沒有碰到過了。

以前,他也是有這麼溫暖的肌膚的,可現在,就隻剩了一具又冷又濕的身軀,血管裏麵流動的全是冰涼的血液,人不人魚不魚,在陸地上便無法走路,隻能狼狽而屈辱地爬行。而更加諷刺的是,他這副悲哀的模樣,在童話和傳說裏卻是美好神秘,多年以來引得無數人心馳神往,浮想聯翩的形象。

也因為此,他才會那麼厭惡人類。

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麼,雙臂竟然鬼使神差地摟得更緊了一些。這個人類,不,這個女子給他的感覺出乎意料之外地好。近在他眼前的一段雪白脖頸,猶如天鵝一般修長優雅,單薄如蟬翼的雙肩,精致如琉璃的鎖骨,在這樣的距離看去,就像藝術品一般完美得震撼人心。肌膚不但帶著和煦的暖意,而且柔軟細膩如絲綢花瓣,貼在上麵便不想放開,像是一個在冰天雪地裏凍了太久,全身幾乎僵硬的人,本能地想要從熱源那裏汲取溫暖。

難道真的是因為他太久沒有接觸過人類了?

“喂,那些蟲子在這裏兵分兩路了,兩邊數量差不多,到底要往哪走?……喂!跟你說話呢!睡著了?”

不耐煩的聲音響起來,他一個激靈,從神遊天外中猛然清醒過來,這才發現夏然在跟他說話:“……嗯?這個我也沒法肯定,我雖然可以控製這些水生飛蟲,但不能跟它們交流。這說明兩邊可能都是出口,你隨便挑一條走就可以了。”

“一點都靠不住……”夏然哼了一聲,走上了右邊一條稍微大一點的通道,“……你有沒有名字?叫了你半天喂,你也沒有反應。”

美男魚沉默了一下:“……泠袂。”

夏然直覺這肯定不是他作為人類時候的原名,但他本來叫什麼她也不關心,隻要有個稱呼就可以了。

“抓緊一點,這裏坡度太陡,我要飛上去。”

泠袂猶豫一下,用魚尾盤住了夏然的腰身,夏然隻感覺有一條冰涼滑膩的東西突然纏住了她的身子,就像被一條巨大的毒蛇給纏住一樣,全身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地一把將泠袂往洞窟底下甩了出去,甩到一半才想起來,趕緊又用氣流把他拖了回來。

“叫你抓緊一點,你的兩隻手是幹什麼用的,非得用你那條涼颼颼的魚尾巴麼?感覺瘮得慌!”

這一次泠袂沒有再針鋒相對地頂回去,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我有一半是魚,離開水裏到岸上的時候,身體不適應,手沒有多少力氣,所以隻能用魚尾。”

夏然看他摟著自己的兩條手臂,剛才在地麵上才爬行了短短幾米,兩邊手臂就已經磨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一般人類的皮膚再嬌嫩,也不至於這麼脆弱。而且他上半身的人類皮膚就像是剛剛生出來的嬰兒一樣,雪白光潔得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她隻見過一個人有這樣完美猶如新生的皮膚,就是可以隨時脫胎換骨退一層皮的零。

半獸人的身體強度並不一定都比人類高,尤其是沒有培養成功的半獸人種類,就比如那些半蟲人殘次品,一離開培養液暴露在空氣中,身體就會迅速崩壞。泠袂這一身的皮膚,在空氣中這麼脆弱,肯定也是後來在培養過程中新長出來的。

那肯定……很疼很疼吧?

夏然停頓片刻,還是把泠袂從背後拉過來,換成了公主抱,免得他那兩條柔柔弱弱的手臂一個沒抓緊,就這麼從洞頂上摔下去。雖然她現在跟這條魚是兩看兩相厭,但暫時處於合作狀態,她並沒有興致去一直作踐一個生理心理上都已經各種殘缺的非人類。

泠袂被她抱在懷裏,比之前伏在她背上的感覺還要溫暖,那種感覺說不出的複雜,以至於他無法去看上方夏然的麵容,隻能僵硬地把臉扭向一邊。

那群水生飛蟲正在往上方飛去,夏然尾隨其後,岩洞到這裏已經快要變成豎直的了,說明他們所在的位置正在上升,距離海平麵也應該越來越近。

很快,夏然就已經感覺到有一股流動的空氣撲麵而來,帶著海風中獨有的濕鹹氣息,不需要依靠那些飛蟲來帶路,她也能判斷得出地下岩洞的出口肯定就在這上麵的什麼地方。

果然,再飛片刻之後,在半空中轉過一個彎,前麵就出現了一絲微弱的淡白色光芒,看過去像是從洞眼裏透進來的天光。

“看來已經到出口了。”夏然在半空中略略一停,似笑非笑地低頭掃了泠袂一眼,“我說過我們的合作到出去為止,等出去了之後誰能殺得了誰各憑本事,現在出口已經在眼前了,所以……我現在是不是該把你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