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步走過去，看到一個頭發灰白的老人，頭上綁著一條碎花的頭巾，和記憶裏小時候看到的很像，杵著一根拐杖，下巴磕在上麵，發著呆不知道在想什麼。我走到她的旁邊坐下，她感覺到有人來犯，也不轉過頭來看我，往另一個方向挪了挪，和我保持了一點距離。
看老人不理我，我主動跟她搭訕：“奶奶，您還記得我嗎？”。老人這下終於肯轉過頭來正眼看我了，她瞪大眼睛，努力辨認了半天，最後終於妥協，向我搖搖頭，又繼續看向前方。“我是子洋啊！於子洋！”，老人看著我，仍然無動於衷。“就是那個，在菜市場賣菜的徐君麗的兒子啊！您不記得了嗎？”。老人反駁我說：“我記得！就是那個在我這兒偷過一個紅雞蛋的賣菜的徐君麗嘛！”
老人的這個回答夠嗆，我被她說得尷尬得臉紅，搓著手，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你來這兒幹什麼？”老人主動問我。“哦，我就是來這兒看看……”我看老人家神情沒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就接著說：“順便來看看您，我聽人說你回來這裏了，就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您。沒想到還真遇到了。”
老人看著前麵的一片廢墟，問我：“聽誰說的？你老婆嗎？”
“嗯。對的。”
“你老婆還真是有心，大老遠地來請我去幫你做蛋糕。”。看來我猜的沒錯，李然是把老奶奶直接接到s市來給我做蛋糕。老人家又問我：“對了。你的病情怎麼樣了？”
我愣了兩秒，反應過來，李然告訴老人的是我得了病要死了，才把老人感動了專門跑來給我做蛋糕的。“咳咳……就還那樣吧……聽說這兒開發了一個旅遊項目，都快挖沒了，我就想趕緊再來看最後一眼。”
老人家用欣賞的眼神看著我：“小夥子，不錯，不忘本。”看老人家高興了，我也放鬆了下來，剛剛被她這麼一提我母親曾經偷過她的一個紅雞蛋的事兒，我瞬間覺得緊張死了。都怪那個時候的我太不懂事兒了，哭著吵著要吃紅雞蛋，根本沒想過，這對於有時候一天就掙幾塊錢的媽媽來說，有多艱難，所以才會去偷紅雞蛋。
老人家大概是一個人久了吧，突然出現一個人傾聽她說話，就像缸裏注滿了水，突然爆發了，來勢凶猛。我們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她的丈夫。“奶奶，我可以問一問關於您丈夫的事兒嗎？您方便給我說說嗎？”
老人家沉默了一會兒，慢慢開口：“他不是我的丈夫，他這一生，心裏麵永遠都隻住著一個女人，卻不是我。解放前，他是位英勇的解放軍，英俊，瀟灑，我們村裏很多女孩子都愛慕他。但她們所有人都不及我，不及我喜歡他早，不及我喜歡他深。”
原來，他和她從小在一個院子裏長大，他命苦，母親生他時難產而死，父親因此也不待見他，整天喝酒賭博和別的女人鬼混，把剛出生未滿月的他一個人丟在家裏。那時候是冬天，她家就在他家隔壁，那晚，他父親喝多了，就摔進了路邊的臭水溝裏，摔得鼻青臉腫，昏迷過去，在雪地裏待了一整晚，被凍死了。而他也在家裏，被凍了幾天，等她爸媽去看的時候，他已經被凍得哭都哭不出來了，臉蛋和嘴唇都在發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