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會擠滿了三四百名婦女,紛紛預先報名到“三八”木材加工廠當工人。郭小瓊看著亂哄哄的場麵,她猛地躍上一張桌子喊道:“大家停停,‘三八’木材廠就要開業了,據我們初步估計招收女職工一百三十五名,條件是:一、年齡在四十周歲以下;二、每戶一名婦女;三、按件多勞多得計算。”
有人說:“比國營工廠招收工人還正規呢。”
趙麗愁眉苦臉地說:“我家隻有我一個婦女,在家燒飯洗衣帶孩子,夠忙乎的了,又加上自己是哺乳期。我推薦四川佬來上班。”
耀娘道:“‘三八’廠是招收女工的,四川佬又不是婦女。”
尹娟笑著說:“四川佬是男人,廠裏裝卸貨物也需要男人呀。”
趙麗趁熱打鐵道:“高主任,那我就報四川佬的名了。”
耀娘跟著說:“那我就報張學耀了,他身材苗條得像個女人。”
眾人像亂了陣似的沸騰起來,郭小瓊蹩著眉頭看著我,我立即打著圓場拍了拍兩手,示意大家坐下說:“我提個建議,外來人員四川佬在南七裏寨生活艱難,大家有客讓客嘛,加上他身子特別,就讓他破例地上‘三八’廠當工人吧,同意的請舉手!”
頓又,眾婦女除耀娘外全部舉手讚同,我便向郭小瓊使了一個眼色。
郭小瓊高舉起一隻拳頭喊:“少數服從多數,我們決定讓四川佬服名。另外,你們把姓名、出生年月、文化程度、擅長,在三天之內報給尹娟。”她說完從桌子上跳下來說,“尹娟,你拿紙筆來,就在桌上讓她們報告吧!”
“小瓊姐,小瓊姐。”林阿狗雙手扒開人眾氣急敗壞地擠到郭小瓊的跟前,“小瓊姐,你舅媽活不長了,要你即刻去一趟!”
郭小瓊臉色頓時蒼白,立即奔跑到林家,隻見舅媽蒼老的臉上像白紙一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床前吐著一堆鮮血。穿白大褂的中年男醫生用鐵鉗扒開舅媽的嘴巴。又用放大鏡一瞧道:“患了肺結核。得趕快送醫院治療。”
林阿狗睜大眼睛問:“要花費多少錢?我家的旅館被封又罰款,妻子她……”
醫生指了指手指頭算了算說:“起碼三千多元。”
“醫生,隻要能保住舅媽的病,我賣豬為她治療。”郭小瓊懇求著醫生。
醫生果斷地說:“你們趕快把她送醫院。”
舅媽蘇醒過來睜開她的老花眼說:“小瓊,我是棺材裏倒腳頭的人了,醫回來也沒啥用。”
“不,舅媽,好死不如賴活著。”郭小瓊用毛巾輕輕地擦了擦舅媽鬆馳多皺的老臉。
舅媽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拉住郭小瓊,幾十年的風霜雨雪,歲月之刀在她臉上刻滿深深的溝壑,每一條都貯滿了人世的滄桑。
她老淚縱橫:“養兒女不能防老,一個牢獄、一個賭博成性,我的後半生不知靠誰呀?”
林阿狗憨厚地一笑說:“女婿半個子嘛,嶽母娘,靠我吧。”
舅媽舔了舔幹燥、皸裂的嘴唇,當她再度開口時,聲音裏已帶喘息:“林河狗,隻怨二梅怠慢了你的老爹,我代她向你道歉。”
郭小瓊搓揉著舅媽的手,貼心地安慰道:“醫好了病去我家,鄭學忠也有個伴。舅媽,後半生與我們一起過吧。”
“小瓊,我的好小瓊,過去我責怪你咒罵你,你都不記仇,你真比我親生女兒還親呀!”舅媽的臉上仍然露著還未愈合的憂傷之情,那笑容似乎也顯得是那麼勉強和苦澀。
“舅媽,我永遠忘不了你對我的養育之恩。”郭小瓊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轉過臉望著林阿狗柔聲說道,“林阿狗,我們一起把她抬醫院吧。”
然後,郭小瓊和林阿狗抬起舅媽送往醫院。
喧鬧的鼓樂聲夾帶著人們的歡聲笑語,把我從夢境中催醒。
當我睜開眼時,陽光從窗裏射進來,照在大鏡框的獎狀上,半是陰影半是亮光。當我的視線投向窗外,隻見秋高氣爽,藍天白雲,人頭攢動。我懷著好奇心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走出小木房。
院子兩旁排著整整擠擠的少先隊員隊伍,靠近籬笆大門的幾位少先隊員背著鼓樂器,其餘的手裏捧著一束束五顏六色鮮花。人道直對進來的是穿戴幹淨的郭小瓊和坐在推椅上的鄭學忠。突然,少先隊員喊道:“歡迎,歡迎,熱烈歡迎!”頓時鑼鼓喧天,在歡迎中。籬笆牆門走進了一個英俊的少年,胸前佩著一朵大紅花,脖子上套著光芒四射的金牌。他的身後擁著分管文教係統的副縣長、秘書,三位正副教育局長,縣重點中學校長,肩背攝像機的電視台記者等十幾人,少年直奔福根抱住他的脖子說:“爸,我給你套上。”少年說著就解下套在脖子上的金牌往鄭學忠脖子上套。
鄭學忠嘴角掛著微笑,用蒼苔的舌頭在嘴唇四周輕柔地環舔一圈,仿佛那嘴唇沾滿記憶似的說:“別,別別,給你娘套。”
少年快樂地離開鄭學忠,一把投入郭小瓊的懷抱。郭小瓊激動地緊抱著少年,不斷地拍著他的背說:“好孩子,我的好兒子。”
母子倆像從另一個世紀回來似的緊緊擁抱著。
縣長打趣地拍拍少年的肩膀說:“鄭二狗,你抱著媽媽不肯放啦!”
眾人“轟”的一聲笑了。母子倆也不好意思地分開。
縣長說:“郭小瓊,你為國家育才,你的好兒子為祖國爭了光,為我們全縣四十萬人民爭了光,我代表縣政府獎給鄭二狗同學一萬元人民幣。”
眾人立即響起了一陣陣的鼓掌聲,記者把黑長長毛聳聳的話筒對準郭小瓊。郭小瓊激動地從管副縣長手裏接過小紅箱流著淚說:“我感謝黨對我們家的關懷。我……我把這錢捐給‘希望工程’,我養雞喂豬種地就能供兒子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