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逢他那癡情的兒子,竟沒出息到為了一個女人而死。
莫海安在床榻上咳著,管家回來的時候,他還努力撐起身子,張望他身後有沒有帶回來人。
結果,空空一片。
手臂一軟,原本虛弱的身子瞬間沒了支撐的力量,莫海安就這樣重重倒下,摔在鬆軟的雲被裏,忍不住,重重咳嗽起來。
“老爺!”管家見狀,忙到了被熱茶,走到床邊,輕手將老爺扶起來,拍著他的後背幫他服下。
“您現在身子實在不能激動啊。”他知道老爺是看見二小姐沒跟自己回來,才這般的。
“芷兒她好不好。”莫海安靠在老管家的肩頭,眼裏渾濁著,毫無生機:“她有沒有變瘦,隻穿用度都還夠嗎?”一時間說的太多,忍不住,又重重地咳嗽起來。
“老爺!”
那老管家從十歲入莫府,那時的莫海安也不過七八歲的少年郎,他自此成了他的貼身玩伴,陪他讀書寫字,習武練功,一直跟著莫海安,從十歲到五十歲。
四十年的光陰匆匆,他們還沒來得及好好品味,就這麼猝不及防地過去了。
“崔曦文。”這是老管家的全名,這些年大家都叫他老崔,或者崔管家,很多年沒有人叫他全名了。
“原來老爺還記得。”老崔笑得很樸實:“我這名字,還是當年的莫老爺給我取的。”
老崔是莫海安的爹撿回來了,他偷了揭發了偷莫老爺荷包的乞丐,莫老爺覺得他老實,正巧自家兒子沒人陪伴玩耍,便帶著他回府了,沒想到這一回府的陪伴,就是四十年。
“你說,我是不是個很失敗的父親。”
“老爺疼愛子女,寬厚博愛,怎麼會是失敗的父親。”
莫玄奕笑笑:“你也開始說空話討我開心了。”
老崔搖搖頭,一麵輕輕安撫著老爺的胸口,一麵認真道:“莫少爺是當朝第一元帥,女兒是金陵各個公子心中仰慕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能培養出如此優秀兒女的父親,怎麼能說是失敗呢?”
“那都是外人的眼光。”生命到了最後,莫海安終於能將一切看透了:“可實際上我的兩個孩子怎麼樣,我心裏清楚的很。”
老崔試圖安慰:“少爺和小姐,已經很優秀了。”
“我知道,他們很好,是我這個做父親的不夠好。”他歎了口氣:“十年前我看出玄奕喜歡那叫簡繁的姑娘,我不希望他被兒女情長阻攔了前進的路,甚至不惜造假嫁禍那姑娘,讓莫府一夕落敗,本想讓那孩子死心,卻萬萬沒想到,那姑娘真會承認自己是細作,還把被嫁禍的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
這些事情所有人都不知道,隻有莫海安和老崔了解,每個人都以為是自己心裏理解的那個版本,其實,真相是這般的荒謬。
莫家十年前一切被害的結果都是假象,所以莫府才能那麼快重新站起來,莫海安之所以那麼做,一來,是讓給一直打壓莫家的貴妃娘娘放鬆警惕,二來是想讓自己的兒子在逆境中明白自己對整個莫家的責任,不要拘泥於情愛之上。
萬萬沒有想到,一石三鳥,竟然真的測出簡繁是細作。
也算是為莫家除了一害。
但也同樣沒想到,他執意改變自己兒子情愛之路,導致這個從小就沒有母愛的孩子,變得更加暴戾,更加不可理喻,常年活在陰暗和仇恨中,無法自拔。
這是他作為父親的失職。
“如今,一切都是因果報應。”末了,莫海安閉上雙眼,沉沉地歎息:“都是報應啊。咳咳咳咳……”
“老爺!”老崔看見莫海安這樣,心裏很難受。
“簡繁呢。”莫海安隻想趁著自己還有一口氣,做完最後的事情。
“在柴房關著。”老崔歎氣:“少爺走後,她也沒了半條命,我早晨去瞧過她,挺水靈的姑娘,現在骨瘦如柴,那雙眼睛深陷在大片的烏青裏,形如枯槁,可憐的很。”
“送她回去吧。”莫海安頓了頓,開口:“畢竟,我還該謝謝她呢。”
“老爺……”
“我兒子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是她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