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度過的第一個晚上,恐怕是他們所有人在長久的將來裏,最安穩踏實的一個晚上了。
承豐九年冬,金陵刮了一夜的寒風,淩厲的空氣中飄散著冬天的味道,冬天要來了,一場惡戰,再也無法避免了。
方家已經等不住,莫家倒了,現在隻有梅家和赫連兩家,梅家不足掛齒,方持淵早就埋好了除掉梅家的種子,生根發芽,很快就要瓜熟蒂落了。
第二天一早,金陵傳出消息,說梅家大哥意圖勾結西戎族造反,並且在他房裏找到他和西戎族的來往信件,證據確鑿,梅家就這樣歿了。
其實若不是眼下這個關頭,或許梅家人還能掙紮二三,但現在,皇帝下落不明,皇子們曾依附的外戚都分分倒台,原本最有可能繼承王位的梅鷲之子,卻被冠以通敵叛國的罪名,誅九族,滅滿門。
大部分人都知道這背後究竟是誰在搞鬼,可是沒有人敢反抗,甚至質疑,因為大家都明白,方家現在搖身一變成為皇宮乃至整個金陵最大的勢力,誰都算不到今後的天下是誰的,明眼人,都不敢惹惱了他們。
相反,趨炎附勢的小人卻越來越多。
眼下,方家唯一的對手,恐怕就是金陵裏赫連一家,赫連鑄手握兵權,赫連琳獨掌後宮,現在皇宮裏那個代替歐陽漓暫時看管朝政的沐王爺,也和赫連一家甚是交好。
所以如何除掉赫連一家,讓他們徹底失去民心,是很棘手的問題。
那場長久的皇位之爭的終結點,大約是那年立冬。
那天晚上,後來想起來,雖然隻是立冬,但約莫是那年冬天最冷的一晚,千裏寒風,滿城覆雪,就連宮人都躲在殿裏,圍著爐火不肯出門。
就是那樣的雪夜,方淮入宮,蘇念菡不肯放手,硬要跟著他一起。
“你讓我跟你入宮,就算沒有小羽的下落,我也好死了這份心。”
蘇念菡眼裏帶淚,說不出的可憐,那副哀求的模樣讓方淮心有不忍,他輕輕擁她在自己懷裏,開口道:“好。”
他信她,從重逢開始,無論什麼事情,他都信她,這或許是他盡自己最大權利留住她的心,也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況且現在差不多塵埃落定,隻要計劃順利進行,他們方家獨掌大權是遲早的事情,念涵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就算有心搗亂,卻也沒力做什麼。
冷風澀澀,方淮帶著蘇念菡,西宮的南北角。
安順殿,蘇念菡認得這裏,不止認得,還熟悉的很。
陳美娣居住的寢宮,她曾經險些害死自己,方淮殺了她的丫鬟,歐陽漓下令終身圈進她在這裏,不得離開。
雖然下場可憐,但蘇念菡卻不覺得心軟。
可憐之人,總有可恨之處。
蘇念菡跟著方淮進去,進殿後,有人來迎,黑暗中陳美娣和蘇念菡同時出現在月光下,看清了彼此的臉,皆是一愣。
陳美娣臉色有些難看,不禁後退了幾步。
“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她看著方淮的臉,不多時,方淮臉上的胸有成竹給了她信心,複又往前進了半步,昂頭,傲慢對著蘇念菡開口:“怎麼,方大人帶你來跟我道歉?讓我原諒你當年處心積慮地奪走皇上, 讓他厭惡我?!”說著冷笑:“方大人,拿這個和我交換諸侯名單,我很滿意。”
蘇念菡沒明白陳美娣的意思,什麼諸侯名單?方淮帶自己來是作為交換條件的?心裏眾多疑問,轉頭看向方淮等待他的解答。
方淮嘴角帶著笑,未曾說話,而是直接朝陳美娣伸出手。
陳美娣明白,這是他們之前說好的,陳家老爺一直負責聯係各方諸侯,穩定編外,歐陽漓離開金陵以後,方淮便找到了陳美娣,看準他們手裏各方諸侯每年和金陵來往的名單,便同她商議,若他們提供名單給他,等他日方家獨掌大權之時,定然少不了他們陳家曾經的幫助。
方淮知道陳美娣深愛歐陽漓,也正因如此才更加恨他。識時務者為俊傑,他有把握她會幫忙。
果然,陳美娣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在旁一言不發的蘇念菡,她將她這種安靜當成害怕的表現,為此頗為滿意,掏出冊子的速度,比方淮預想的快很多。
“這是赫連老頭兒和各地諸侯近年來往的信息,我爹稍加改動,隻要將這個冊子呈上去,沐王爺一定會治他赫連老頭一個貪汙受賄的大罪。”
方淮伸手接過,微笑道:“多謝。”
陳美娣也笑笑:“不必謝我,我們不過各取所需罷了,隻是你今日帶來的這個禮物……”她目光陰險地落在蘇念菡身上,心裏不知在打什麼壞主意:“我真是驚喜萬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