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太多的愛情帶有暴力色彩,精神上的控製,肉體上的傷害,是否隻要有了“愛”,一切惡行都變得名正言順?
——錦歡專欄《女子說》
錦歡覺得自己長進了,她想:如果早兩年遇到何曉峰,也會一股腦栽進去吧。而現在,他成了她的一件外衣,披在身上,招搖過市,人人豔羨。終於有打翻身仗的感覺,揚眉吐氣。
名正言順的,世上還有許多美麗笨女人等著吳錦歡去拯救。一名讀者照報紙上留的QQ號找到錦歡,聲稱最好當麵說明,如果一直用QQ交流,老公會起疑心翻看聊天記錄。
錦歡隱約感到事態嚴重,隻好答應,沒忘囑咐對方,出門前千萬想好借口。
一個小時後,一位三十多歲的瘦弱女人戴著墨鏡,神色緊張的出現在錦歡麵前。
“這家茶樓人並不多,我們坐的是最角落的位子,不用害怕。”錦歡一個勁兒的寬慰,對方不說話。
“請問怎麼稱呼?”
“我叫許小蕙。”對方緩緩摘下墨鏡,頭低下去,有些歉意。
錦歡這才注意到她眼角到太陽穴一帶有淤痕,由紫到青再到紅,能清晰地看到粗壯的手指印。錦歡驚呆了!
“他打你?”她眼睜得大大的。
許小蕙點點頭,伸手把掉在額前的頭發往耳後別,緊張氣氛還沒消退。
“經常這樣?”
對方沒有回答,又卷起袖子,小手臂上還有煙頭燙傷的痕跡,無言的控訴。錦歡蹙眉,胃裏有熱氣蒸騰上來。沒想到這樣殘忍的事,會活生生的毫無遮攔的擺在她麵前。
“結婚以後,我才發現他有酗酒的習慣,還經常拿我撒氣。。。。。。”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像是不願意被人聽見。
“許女士,你該報警!”錦歡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報警?!”對方突然抬頭,兩眼望著遠處,卻沒有看任何東西。
“對,報警,讓法律製裁他!”錦歡難掩激動,話說得擲地有聲。
“這是理想化的結果,吳小姐。”她眼神慢慢收回,雙手抱臂,整個身體也微微收起來,“我孤身一人,無父無母,而他家在本市完全是地頭蛇。”
“那怎麼辦?”
“所以我來找你商量,希望能有好的辦法。”
錦歡啞然,她從來沒遇到過如此棘手的問題,突然發現自己生活常識太欠缺。
半晌,她眼前一亮:“去婦聯,或者到外地朋友家,暫時避一下,從長計議。”
對方仍舊有些遲疑:“我有個女兒,還在念一年級——”
“帶上她一起逃,這樣的父親會對女兒成長不利!”錦歡仍然堅持。
“可是,沒有父親,女兒也會不快樂。”
“總比永遠沒了媽媽好——”錦歡不忍心把話說完。
許小蕙這才意識到事關生死,她重新低著頭,默默不說話。整個人仿佛處在一種真空狀態。
錦歡怕嚇傻了她,又忙解釋:“當然,這隻是我的建議,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對方點點頭,握著茶杯的手一直有些哆嗦,眼神黯淡下來。錦歡看著很無奈。她也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什麼?一個隻會動動嘴皮子,鍵盤上敲敲字的情感編輯,既無孔武之力,又無呼風喚雨之勢,她什麼也做不了。
那雙無辜無助的眼睛總是在錦歡腦海裏徘徊,像是延綿的海藻,纏住錦歡的神經。她隻能歎氣:也許婚姻就是圈套,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外人都管不著。她想起自己的父母,自從記事起,父母在一起就吵架,吵得天翻地覆。“你爸媽簡直是前世冤家!”這是她聽過的唯一一句關於父母婚姻的評價。
媽媽賭氣離家出走那一年,錦歡4歲。後來的事情,都很模糊了。隱約記得,有陌生阿姨來家裏做客,從進門一刻,自己就開始哭,直到對方離開。被媽媽接去看兒童片,同行的叔叔問:好看嗎?她仰頭斜眼望著,半天不說話,弄得對方手足無措。這些自私到殘忍的壞事,並沒有使她挨揍,這仿佛成了父母離異帶來的唯一福利。
這麼多年,她心裏極其矛盾:一方麵埋怨爸媽為什麼不能為了孩子而在一起?!但另一方麵,又極力阻止自己這種自私狹隘的想法暴露出來——父母也有權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姐姐從來對父母離婚的事諱莫若深,不太熟的人都以為吳氏姐妹早年喪母。母親漸漸淡出她們的生活,這樣重要的人生角色,對於她們卻是不值一提。
就父親對母親的橫行霸道,錦歡頗有微詞,但姐姐意見相左:“至少他沒有像你那個讀者的丈夫一樣家庭暴力!”
“你以為隻有摑掌掄拳才算家暴?像你爸爸那樣賭氣,一個月不跟媽媽說話,一開口就是:你怎麼這麼笨?!這也算冷暴力。”
錦承不想再爭論,她走到酒櫃前,選了一瓶南非的紅酒打開,一股子咖啡的香氣,這香氣跟著回憶一起在空氣中漂浮,讓人心動:“第一次喝酒不到十歲,媽媽用碗盛著,我看著以為是中藥,連連搖頭。”
“哈哈,肯定是趁爸爸不在家。”錦歡從來沒聽過這段趣事。
“爸爸有學問,喜歡安靜,媽媽卻總是喜歡熱鬧,不能體貼丈夫。”錦承一如既往的偏袒爸爸,錦歡費解。
更令人費解的是,這次回來好幾天,姐姐都沒有追問過自己的感情問題,甚至在見到何曉峰後,也沒有問長問短,到底哪裏不對勁?!她一時想不出來。
過了幾天,錦歡在網上跟許小蕙打招呼,對方隻說還好。問起老公是否還打人,對方卻一直沒回應。原來,她吳錦歡也有被讀者晾一邊兒的時候。人家是兩口子,自己到底是個外人。她有些氣餒,合上電腦,伸了個懶腰,身子無力的窩進椅背裏,這樣放空的時刻,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