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1 / 3)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不如意,哪怕是看起來最光鮮的那一個。他或她之所以光鮮,是因為從不見人就訴說自己的難處,這也是一種體麵。

——錦歡專欄《女子說》

曉峰堅持要錦歡去報警,錦歡按照他的意思辦了。一個胖乎乎的警官漫不經心的在電腦係統裏做錄入,然後說到時候調查了監控錄像會聯係她,讓她自己這段時間小心些,最好不要單獨去人少的地方。這些話毫無實際意義,本來錦歡也不指望他們真能幫上忙,道了謝,立馬走人。

當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鄭青時,對方並沒有驚詫的表情,也沒有表示出擔心,錦歡懷疑她是不是真的在聽。鄭青的冷靜,像一把雙刃劍,大多數時候會讓人欽佩不已,有時候又會令錦歡失望,或者更準確的說是自慚形穢。那樣強悍的理性,會讓所有感性都顯得幼稚渺小,使人羞恥於喜怒哀樂的表現。

鄭青的雙手仍然在不停的翻閱著文件,又好像不是在看那些文字,隻是為了讓房間裏有點兒聲音。

“你知道——許小蕙在牢裏自殺未遂,正在保外就醫……”她吐了半句,後半句被咽了回去。

錦歡吃驚地看著她,腦子裏嗡的一聲,進入了真空狀態。本來想開口問為什麼,但嗓子已經幹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鄭青的眼神並沒有回避,小心翼翼的陳述著經過:“她把牙刷磨尖,刺進了肚子,還好獄警及時發現。”

錦歡依舊呆呆的坐著,她想不出任何理由許小蕙要這麼做,唯一的解釋是不可救藥。

“哦,怎麼不晚點兒發現呢?”錦歡半咬著嘴唇,自言自語。話一出口,她自己都驚了一下。

“什麼?!”鄭青卡在辦公桌後麵的身子使勁探向錦歡一方,杏仁眼裏有若隱若現的驚恐。

錦歡反而恢複到極其平靜的語調,眼神看向窗外:“是啊,她自己想死,我們做這麼多有什麼意義?還不如一了百了。”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鄭青把文件一砸,那聲音說明她現在手上應該被磕得通紅一片。她的沉默蘊含巨大的力量,兩眼努力在視線中尋找錦歡的眼睛,終於找到了,錦歡的眼睛裏有疑惑、有失望、有慚愧,有緊繃過後的全然懈怠。這一切,鄭青都明白。她把背直挺起來,一邊收拾文件,一邊說著:“明天你跟我去一趟醫院,就說是取證,順道看看她。”這話像是命令,錦歡沒有反駁,倒是抱著一種要去臨終告別的心態。

當天晚上,她回到家,一個人偷偷喝了一整瓶紅酒。上一次這麼放肆,是因為跟邵元成分手。

高腳杯裏那猩紅的液體,先碰到舌頭,味蕾被徹底喚醒——苦澀、酸楚、甜蜜,一陣激情的纏綿之後,滑向喉嚨,變成了冰冷與火辣的碰撞,造就出最讓人欲罷不能的情感。錦歡心底冷笑了一聲——一切都沒意義了。對手的威脅、男友的不解,這些都算不上什麼。許小惠的自我放棄,到底給了她致命一擊。牙刷都磨尖了,她是計劃了多久?為什麼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把許小惠拉起來,對方卻每次都在關鍵時刻掐滅掉希望。錦歡想大哭一場,卻怎麼都哭不出來。

被單窩得皺巴巴的,錦歡躺在上麵,身體蜷成一個嬰兒的樣子,那種無力感帶來的悲哀從頭皮發梢一直蔓延到腳趾——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鄭青警察押解犯人一般,把錦歡拽去醫院。

許小蕙躺在病床上,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兒。雪白的床鋪、雪白的簾子、雪白的病服,整個空間都是冷漠決絕的。有生以來,錦歡第一次覺得白色是如此刺眼,刺得她每個毛孔都收縮起來。她依舊穿著上次那套壓箱底的西裝,樟腦味兒已經被消毒水的味道蓋得嚴嚴實實。她不說話,隻是在一旁站著。鄭青好像問了許小惠為什麼要自殺?但答案她沒聽得太清,無非是一些陳詞濫調:“我不想再連累你們”,“我不想再給任何人添麻煩”,軟弱者的最佳借口。

鄭青朝她使了個顏色,她沒有立刻上前,隻是左腿稍稍換了個姿勢,繼續站在簾子旁邊。照例安慰要好好休養之後,她找不到任何話跟許小惠講。各種情緒糾纏在一起,黏住了她的神經。

從病房裏出來,錦歡和鄭青並肩走在走廊上。雖然一大早醫院已經熱氣騰騰的景象,她依然能聽到鄭青那亞光羊皮金屬色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磕出的清脆聲響,正好和著她心跳的節奏。

“我們還要幫她?”錦歡小心翼翼的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