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2)

嘉容的視線落到了他的額角之上。

自己方才那一砸,下手真的不輕。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她竟真的就這樣操起花瓶,對著他的腦袋砸了下去。

倘若再曆一遍方才的場景,她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再次這樣下手,但是在那一刻,她確實動手了,把她自被擄到這個華麗囚籠中開始、直到此刻,這長達數月的時間裏所積出的所有憤怒和不滿都砸了出來。

她並不後悔,也沒後怕。這是對他的報複,她現在唯一有能力做出的報複。

大燕幾乎等同覆亡,她失去了舊日來自父親與李溫琪的庇護,落到了這個男人的手上。

如同一盤頂峰決鬥的棋弈,輸家之所以為輸家,原因就是技不如人,怪不得對方。

大燕天下被這個男人奪走,她失去了舊日的一切,她與他自然是敵對者,但來自這種敵對的恨意,並不足以能夠讓她爆發出舉起花瓶對著他當頭狠狠砸下去的勇氣。

哪怕,就像那些無辜的前朝臣女一樣,她被投到教坊司去,甚至被他簡單地占有了,她也不至於會像此刻這樣痛恨著他。

她的未婚夫和父親他們,輸掉了這場棋,她可以接受自己作為隨同失敗者該承受的命運,但是,這個天下江山的贏家,他出格了。

他說他是在報恩。多麼可笑的兩個字眼。

她不過是落入他手中的一隻獵物。他在試圖馴她,一寸寸拔去她的爪牙,一點點磨掉她的鋒芒,讓她最後拋棄自己舊日的一切,服服帖帖地趴在他的腳下。

就像那個元宵的夜,他特意迫她到皇城城頭所見的那一幕一樣。

馴獸者對獅豹如何,他對自己就是如何。

他卻不知道,哪怕她現在已經失去了一切,什麼都不是了,她也仍是曾經的大燕朝太傅之女、未來的太子妃。

有些東西,它看不見,卻銘入人的血髓,無論何種情境,都難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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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你告訴我,你對我做的這一切,真的出於報恩?”

她的目光從他額角傷處挪開,再次與他對視。

皇帝道:“你什麼意思?”

“我記得清清楚楚,那一年的冬天,特別的冷,南方因為朝廷與匪軍的戰事,許多人的日子都過不下去了,道上不時遇到流民。我爹他通醫道,一路北上,他給不下幾十個人施過藥,我們攜帶的幹糧,也分了許多給偶遇的饑民,分完了,就到落腳的驛館裏補充。你不過隻是我爹施過藥的其中一人而已。在他看來,這隻是隨手之舉,他從沒想過要得什麼回報。所以陛下,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今日加在他女兒身上的所謂‘報恩’,不但完全沒必要,而且,”她加重了語氣,“隻會招致我的不滿和怨恨。你明白嗎?”

皇帝沉默了片刻。

“既然你這麼說,我也就不必再裝好人了。”

他的聲音忽然帶了幾分冷漠。

“幾天之前,我的大臣還費勁心機,替我編出了一本光鮮無比的族譜,都是扯淡。”

他扯了下唇角,仿佛笑了下。

“你知道我的名字嗎?猗曇生。知道這個名字的來曆嗎?我告訴你。我姓猗,是因為我被發現時,一隻野狗正準備吃了我,我名叫曇生,是因為那個救了我的人是個和尚,他給我起了這個名。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還養大了我,是不是?”

他看著與自己同枕的嘉容,見她定定望著自己,目光裏驟然現出幾分鷙意,繼續道:“但是他養我到八歲的時候,卻被我用劈柴刀給砍死了,趁他睡覺的時候,我動的手。”

嘉容微微皺眉。

他看她一眼,笑了下。

“那個給我起了名,養大了我的和尚,尚且被我給殺了,何況是別人?你明白了吧?在我看來,沒什麼所謂的恩。我隻記仇,從不記恩。當年在原州破廟裏,就算沒有你父親給我上藥,我也未必真的就會死。我之所以把你留在身邊,不是報什麼所謂的恩,就是想要留下你,想讓你當我的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