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2 / 2)

皇帝繼續默立片刻,忽然轉身,一語不發地離去。

蘇全一怔,趕緊也跟著走了,心裏歎了口氣。

他小時候念過兩年塾,隱約記得讀過“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一話,如今才知道,此話完全不可信。想他蘇全,不過一個伺候人的閹人,光是揣摩上意投其所好一項,費的心力,就決不比自己伺候的這位九五之尊要少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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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月華殿後的庭院之中,春色開始漸漸爛漫。架上的春藤綻出了點點紫紅花苞,架下擺了張數尺長的矮腳長案,案麵放置幾碟瓜果細點,邊上是張棋枰,嘉容坐在一張紫藤椅上,手中拈了枚棋子,盯著棋枰上的棋子獨自出神的時候,阿霽端了壺新泡的茶來,到了近前,往杯中倒了泛著熱氣的金黃茶液,送到了嘉容麵前,俯身下去時,靠到她耳邊,低低地道:“有消息了。”

嘉容的眼睫微微一抖,長長呼吸一口氣後,將手中的棋子落到了一個虎口位上,起身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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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霽隨嘉容入了寢閣,屏退人後,拔下發間插著的一隻簪子,旋開做虛的珠頭,從裏麵取出了一張卷起來的指長細細紙條,遞了過去。

嘉容微微顫手接過,展開不過手掌心寬的一張去油紙,熟悉的蠅頭小楷便躍入了眼簾,正是父親殷懋的筆跡,心頭抑製不住一陣激動,剛看到信首“字付嘉容吾兒”數字,心胸處忽地一酸,急忙背過了身去。

“字付嘉容吾兒,父今已安抵劍南道之武城,諸事順利,身亦康健,吾兒不必深念。汝身陷逆首之掌,父萬分焦慮,無他,唯恐汝思慮不周,倘有過激之舉,徒傷身招禍矣。家國傾覆,乃大燕男兒無能,與天下女子何幹。逆首勢大,吾兒應息息謹慎、步步為營,千萬審時度勢,委曲求全,勿徒勞以弱質相抗。須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萬事當以保全汝之性命為上,餘者皆可不必介懷。汝與太子之婚約,時過境遷,若有變化,吾兒亦不必執念,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字笩曲狹,不可再書,父唯一所念,乃是嬌兒無恙,待他日大燕複興,父女能得重逢。切切叮囑,字盡於此。”

嘉容幾乎是貪婪地看著來自於父親的信,一遍又一遍,潸然淚下。

“殷小姐,”阿霽喚了一聲。

嘉容擦掉眼淚,轉身過去。

阿霽附到了她的耳邊,低聲道:“殷小姐,臣女還收到了太子的口諭,他說太傅到了劍南道後,便染病在身,對您極是思念。太子命我盡快將你救出,送去劍南道。出宮之法,還有外頭接應之人,都已安排妥當。”

嘉容呆住了。

她原本就一直擔心,父親的身體會吃不消南下路上的顛簸,不想竟真被自己料中了。父親在信裏隻字不提,必定是怕自己擔心。

“太子還讓您不要對他有所誤會,他有話要對您說,隻是書信不便傳載,等您到了劍南道,他會一一向您解釋。”阿霽繼續道,“再兩天,逆首不是要去長樂苑春狩嗎?那就是個好機會。倘若到時候他要帶走您,無論如何,您想個法子留下來。”

嘉容壓住怦怦跳動的心,低聲問道,“你呢?”

阿霽搖了搖頭,目光裏透出幾分冷意。

“我等這麼久,等的就是複仇的機會。逆首去往長樂苑,那裏山林相接,防備必定沒宮中這麼森嚴,正也是我複仇的大好機會,便是粉身碎骨,我也絕不會放過這機會。”

阿霽出身將門,身懷武藝,嘉容與她處了這麼久,知道她心誌之堅,決不在男子之下。

“太子已經安排好一切……”

阿霽再次附到嘉容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