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山的一處幽靜的日式別墅裏,一老一少二人正在據案小酌。屋簷下的風鈴在微風中輕輕擺動,不時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叮聲。
“道雪,你長大了很多呢……”麵容枯瘦幹癟得如同脫水絲瓜般的老者聲若梟啼,稀疏的白發覆蓋在腦後,使他看上去像隻穿上衣服的白毛猴子:“沒有辜負我的期望,這很好。”
端坐在對麵,一身月白色和服的年輕人恭敬垂首,額際垂下的黑亮長發遮蓋了眼睛:“您過獎了,祖父,因為您的教誨我才能有今天。”
老者滿意的點頭,揚起小巧的酒杯一飲而盡:“……哼,這樣我才可以放心的把立花家的權力交給你。”
年輕人乖巧的端起酒壺替他斟滿:“……我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您不覺得這個位置對於我來說還是太早了嗎?”
“不,道雪,你需要自信。”老者嚴肅的說:“你是立花家近百年來最出色的天才,我對你抱有很高的期望,所以才會讓你擁有同我們先祖一樣的尊貴名字,明白嗎?”
“是的,祖父。”年輕人更加恭順的鞠躬。
“嘟嘟嘟……”鈴聲突兀地響起來,本是悅耳的聲音卻與周圍寧靜平和的氣氛顯得格格不入。
老者不滿的悶哼了一聲,年輕人連忙告了聲罪,起身走到一邊去接聽手機了。和很多上了年紀的人一樣,老者同樣不喜歡這些現代化的電子設備,也許出於對傳統文化的堅持或是老年人執拗而古怪的脾氣吧,他們總是緬懷過去排斥新生事物。
“……是,是我。”當背對著老者的時候,年輕人立刻換上了一副精明而冷漠的神情:“有什麼事?”
“什麼?已經找到了曹氏後人嗎?……很好,不,暫時不要妄動,嚴密監視他就可以了……對,我會安排的,就這樣……”
他收起手機,有些興奮的轉過身來:“祖父,春日他們找到曹氏後人了,他們並沒有離開支那,這對我們可是個大好的消息啊!”
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原本不動聲色的老者也霍然起身,來回轉了幾個圈子:“……果真如此的話,那倒真是天佑我大日本帝國……不過,曹氏後人並不是好惹的……”
年輕人皺了皺眉:“我不明白,不過隻是個躲藏了幾十年的可憐蟲而已,您為什麼要這麼認真……呃!”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臉上便結結實實的挨了個耳光。
“八嘎!”老者憤怒的縮回手,氣衝衝的在室內走來走去。年輕人吃了個耳光卻乖乖的垂手肅立,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過了好一會老者的怒氣才漸漸平息:“……算了,這也不能怪你,畢竟你不知道二十年前的那件事……為了得到那口訣,三百二十七名陰陽師和武士在支那大陸玉碎,而對方僅僅隻是兩個人,並且最後還被他們全身而退!這是立花家的恥辱!”
老者猛然轉過身來,神情陰鷲地一字一句的說道:“雷神功的口訣,我們一定要弄到手,不惜任何代價!”
被喚作道雪的年輕人靜靜鞠躬,秀美的臉上露出一絲近乎“嬌媚”的笑容。
“嗨依,一定如您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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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陽市東區的老房子因為年頭多的緣故大都很陳舊,並且房子的布局也相當奇怪,平安街上的房子就是這樣。
從外麵看上去阿鬼家的房子隻是一幢毫不起眼的二層平頂公寓,進門後卻是一條狹長的直到房子盡頭拐角的走廊。透過門口的淡淡夜色看去,濃重的幾乎實質一般的黑暗中像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定睛細看去卻又發現那裏空空蕩蕩的,根本連鬼影都不見。
左手處本應該是一樓房間的門不知道為什麼連門框都被打掉了,並且用磚頭砌了個嚴嚴實實。但看得出來當初弄得很倉促,鑲嵌在白牆上的磚塊斑駁參差,在月色下透出隱約的猙獰。
從拐角處隻能容一個人上下的樓梯爬上去便是二樓。嚴格的來說二樓隻是個低矮的閣間,除了臥室外就隻有一個不大的衛生間,狹小得像是個鴿子籠一樣。
閣間裏沒有開燈,所幸夜色不錯,水銀般的月華由窗子湧進來,幽幽瑩瑩如水瀲灩。牛仔褲、T恤還有一些書本雜物淩亂的丟放在陳舊的木質地板上,鞋子一顛一倒的甩在旁邊。
不算窄的單人床上,少年攤手攤腳的躺在那裏,烏黑的頭發紛亂的披散在枕頭上,睡得很沉的他的嘴角邊居然還淌下了一絲亮晶晶的口水。或許是夢到了什麼好吃的東西,他還一個勁的吧嗒著嘴,臉上全是天真而滿足的笑容。很明顯這小子的睡相十分糟糕,蓋在身上的被子都被他踢到了一邊,大半胸肌裸露出來,下麵的小腿和腳也甩到了被子外麵。
屋子裏靜悄悄的,隻能聽到他均勻而輕微的鼾聲。清冷的月光下,房間裏的物體像是變得模糊起來,沐著氤氳的光線慢慢地浮起……
“咕、咕嚕……”衛生間裏響起怪異的聲音,浴缸的排水孔竟然向外湧出暗紅色的血漿,而且越來越快,很快便積滿整個浴缸,並且漫溢出來!血水流到淺色的瓷磚地麵上,無聲無息的蔓延開去,好像是無數條醜惡的小蛇蜿蜒著身子在努力爬行……
浴缸裏的血水不停的翻滾、湧動著,不時有氣泡從下麵湧上來,然後輕輕爆裂,似乎缸底有一堆看不見的火焰正煎熬著這些血水……
衛生間裏有人在走動,那是很清楚的皮鞋聲,沉悶而拖遝。他像是慢慢的在衛生間裏繞了一圈,最後在衛生間的門口停頓下來,腳步聲消失了。
開門的聲音其實並不大,但在這安靜的室內卻顯得異常刺耳,隨著生鏽的鐵輪在滑道裏滾動發出的吱嘎聲,那扇門緩緩地向一邊滑開……
沉重的腳步聲重又響起,不過那鞋底像是沾滿了衛生間地上的血漿,除了木質地板的呻吟還伴隨著一下膩人的吱咕聲,地上憑空出現了一個帶血的足印!
腳步聲不緊不慢的響著,一個個染血的腳印整齊的出現在地板上,像是有個看不見的人直直的朝床前行來……
少年依舊睡得昏天昏地,沒有絲毫的反應。
平地裏泛起一陣冰冷刺骨的死亡氣息,是那種陰冷到令人窒息的氣息,黑暗中似乎有人在瘋狂的大笑……少年的頸處忽然爆起一團刺目的藍綠色電光,瞬間照得整間屋子通亮!從他身後的玻璃窗上依稀可見床前站著一個麵色蒼白眼中流血的青年男子,正痛苦而瘋狂的嘶吼著……
房間裏“嗚”地一聲刮起一陣陰風,帶得紙片書本什麼的到處亂飛,跟著便颼地卷回了衛生間,隨後那門便嘩啦一聲自動關上了。
床上的人不滿的咕噥了幾聲,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房間裏重又沉寂下來,地板上的那些可怖的血腳印統統消失了,除了散落滿地的紙片,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淡淡的月光溫柔的傾瀉在少年赤裸的背上,很清楚的看到他的後心處紋著個靛青的“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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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日落,平靜得甚至有些沉悶的平安街看上去依舊是老樣子。
這兩天街坊們在走路的時候全都有意無意的繞開那棟見鬼的房子。不曉得為什麼,時下明明正值盛夏,可一靠近那裏就能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在炎炎夏日下麵,整個房子像是個敞開門的巨大冰箱,老人們都說那是陰氣太盛的緣故。
另外,據附近的鄰居說一周前搬進那房子的少年,一直都沒有再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