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避難所,遭遇最大的困難,便是各地的抵製態度。
最典型的是沿岸三城。根據雲裳的指示,這些地方也要建立避難所製度,但三城的城守都覺得三城身處大陸板塊,問題不大,即使有點風浪,抓緊時間往內陸跑也就是了。所以像瓊波城,避難所隻是意思意思的修了一下。
其實這話也不錯,確實是要抓緊時間,往內陸方向跑。但怎麼“抓緊時間”,如何跑法,跑了之後如何保證基本民生,又如解決災後生活問題,三城並沒有充分的準備。
在死湖一帶的震中心,誠然怎麼準備也沒用,命裏該死的都要死。可是即使這麼大規模的地震,也未能直接吞沒整個瓊波城。瓊波城中很多居民,本來還是有逃生的機會的。上下相鄰兩城更是如此。
可因為民眾們沒有得到及時有力的指引,隻會盲目騷亂、紛紛亂跑,於是死傷甚眾。
藍蘭島便不一樣。
藍蘭島守的理路清楚。他想,要跑,首先得設立個災難標準、決定由誰發警戒,決定居民開跑。藍蘭島這裏,主要是在要害地點設立了瞭望點,由老資格的海民擔任瞭望員,隨時向直接頂頭上司彙報。直接頂頭上司也是有充足海上經驗、能力才幹深孚眾望的老海民,緊急時刻可以不通過城守,就發布警備令。這一次,海水剛發出異動,藍蘭島的瞭望台就發揮了作用。瓊波城呢?瓊波城的城守在享用一天裏最重要的一頓——夜宵。
其次,發了警戒要跑了。事先得說好怎麼跑。大家家裏都有老有小、有粗細家產。緊急逃難時,家產要全帶,是帶不走的。為了多帶家產,結果沒逃成難的,曆來有血的教訓。藍蘭島作了幾次演練,讓大家事先就想好哪些輕便、重要的財產,怎麼打包攜帶。日常用不著的貴重物品,則建議直接保存在當局的銀庫中。當局還設置了民間地保隊伍,一到要害時候,幫著所有人疏散,很好的維持了秩序。瓊波等地也缺乏這一點。
再次,誰需要跑呢?一般來說是災情影響範圍之內的人。可是什麼樣的災情、影響到什麼範圍?這仍然需要一個標準的劃定。藍蘭島內環向來被認為是安全區,而外葉是最危險的地方。於是島守在逃難演習時,重點針對外葉居民,而內葉居民豈止沒有演習,在這次海嘯已經發出預警時,他們很多人也沒有進入避難所,覺得自己家裏比避難所還安全。
但事實證明,工部主持修建的工事,是比民宅靠得住——至少比民宅的平均安全水平要高。
於是,這次海嘯,藍蘭島內葉居民的和身與財產傷亡竟然比外葉還慘重。因為外葉居民們聽從了島守勸告,事先把很多財物藏在官方的儲藏庫裏,預警發出時,也心裂膽寒,一點都不敢強,撒丫子就跑。
內葉居民平常沒有轉存財物,災難來臨時又過於相信自己的房子地理位置與堅固程度,沒想到海嘯如此之大,結果遭受了巨大損失。
這是藍蘭島守的失誤。
他好的地方,被作為模範,在全城推行,失誤的地方,總結經驗教訓,從此演習分為幾等,最高等為“全民”級別,就當是一切都要毀了,沒人能存僥幸,統統要試驗一下這種情況下如何最大限度逃生。
雲裳將大災分為“災時”與“災後”兩部分。
從海嘯預警初起、到海嘯肆虐,都是“災時”。至於災後,就是另一場戰役了。
避難所,隻能算是災時救急措施。
災後一切如何處置?
無非是,先保住幸存者的性命,再談日後重建。
雲裳忽問:“島守殺了多少人了?”
沒有。
最近一位信使出來時,藍蘭島守一人未殺。
但雲裳知道,要鎮住島上秩序,他必定要殺人。
阿星、洪縑他們跟著那腳受傷的海民走時,聽到一點點騷亂聲。
並不算特別嚴重。而且災後的人類本來就容易發出哭喊和嚎叫。藍蘭島這裏,已經算很平靜了,偶爾發出一點這種聲音,阿星他們並沒有很留意。
海民領著他們往一個地方去。
那是個瞭望台。
在災難之後,瞭望台上仍然有人值崗。
最緊要的位置,兩人以上輪崗,隨時瞪大眼睛。普通點的位置,有一個人長期值守也就是了。
這種職位,往往由年老鰥夫擔任。他們氣力已經衰竭,需要給自己找個更安定的工作,而且一生沒什麼牽掛,長期呆在一個地方也不會焦躁煩悶。
腳受傷的海民,很知道他要找的人,就呆在那裏。
一子向洪縑做眼色:這個地方,不像是有能耐幫忙造紙、以及向島守引薦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