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朱砂淚(六) 再無輪回(1 / 1)

“不可能……不可能……他說不在乎錢財,他說他愛的是我。他怎會騙我,難道他一開始,便隻是覬覦我的錢財……”白綾低沉、近乎癡傻的呢喃聲,一聲聲的沉默在上官穀起伏的腰身,她在他身下乖巧的像是一隻死貓,瞳仁空洞的盯著鏤空的雕刻木床上懸掛的一朵風幹玫瑰。

上官穀似乎心情很好,同她這樣道:“你現在明白,已經太晚了。”

白綾突然笑了,她說著仿佛毫無關係的話:“攜娘子手、綰娘子發、描娘子眉。萬貫錢財,不若夫妻和樂。”

她的絕望閉上雙眼,歎息:“太晚了……確實太晚了。”

在上官府裏的日子,白綾從未見過天日。她被綁縛在那張床上,如同一尊沒有溫度的雕像,美麗卻沒有生命,隻需要滿足上官穀無窮無盡的欲望,沒有一絲生的尊嚴。

半個月的沉默過後,上官穀突然帶來一個“好消息”,晉陌之與玉兒,要完婚了。

她蹙眉想了想,這是許久以來她流露的第一個表情,然後無比認真的說道:“上官穀,你不是想娶我做侍妾?你現在雖然占有了我卻不可為外人道。我若是同意老老實實嫁給你,讓你顏麵有光,今後也隻安分守己做你的妾侍,你可否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說。”上官穀對這個價碼尚覺滿意。

“與他在同一日完婚,這是我的條件。”

兩條長街、兩隊嫁娶,原本應該喜慶的場麵在我眼中是那樣詭異。我又一次見到身著大紅喜服的晉陌之,他一臉風發意氣,紅潤的麵色與唇角掩不住的笑意無疑是一種諷刺。

白綾的花轎與晉陌之錯身的瞬間,風牽起轎簾、掀起蓋頭,白綾精致的妝容上兩道淚痕,清晰的留下傷痛的溝壑。

晉陌之的目光,隨著這一縷清風,無聲無息的落在白綾的臉上。他像是看一個陌生人,又像是看一處無甚獨到的風景,蜻蜓點水般的眸光一落便起,毫無波瀾。

兩隊花轎越錯落,越遙遠,遠到互相再也看不見,晉陌之回身,對著自己身後的花轎,溢出幸福一笑,道:“你沒有看到,方才那個新娘也很美麗,不過與你仍然相去甚遠。”

花轎中人嬌俏一笑:“夫君油嘴滑舌。”

我早已驚駭、痛苦到不能自己,趕忙運了乾坤囊的靈力,將情緒收納起來,唯恐情緒暴漏,影響了夢境。我見師父也在運氣,努力隱藏憤怒。我以為我們二人隱藏的很好,卻忽略了一直沉默的晉瑾。

她沉默,不代表她沒有情緒。我一回頭,見她癱坐在地、淚眼婆娑的模樣,就知道,完蛋了。

我牽牽師父衣角,衝他努努嘴,指了指晉瑾。他後知後覺的將我禁言解開,又將晉瑾一望,然後歎了口氣。晉陌之的夢還未結束,我們卻不得不離開,因為師父已經感受到晉陌之的經脈開始急轉,若再不出去,恐其有性命之憂。

我留戀於晉陌之的夢境,委實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便耍賴道:“你帶公主先出去,我自己將這夢境看完,保證不會惹出麻煩。”

師父狠心:“不可能。”

我知多說無益,便想了一個主意,這般跟師父道:“那好吧。晉瑾如今情緒激動,出幻甬時,你要好好扶著她,我則抓著你的袍子跟在後邊。”

師父點頭,便真的召喚了甬道,扶了晉瑾先一步走進去。我起先抓了他的袍子,待到已進黑漆漆的幻甬,便將準備好的石塊兒綁在他袍子上,施了個仙術變作一隻小手漂浮在半空裏。我仙力僅堪維持半個時辰,不過若是不被發現,也是夠用了。

我急切的跑回方才那條街道,找尋晉陌之的身影。我並非對他如此感興趣,我隻是想知道,這樣一個人渣,到底最後結局幾何。我希望他萬箭穿心、死無全屍、永無輪回之日。

然,我猜錯了結局,他並沒有萬箭穿心、死無全屍。

我卻也猜中了結局,他將永無輪回之日。

花轎裏人嬌俏一聲:“夫君油嘴滑舌。”

晉陌之溫柔一笑:“白綾,我們終於成親了。”

花轎裏人聲音一頓,繼而傳出斷斷續續的嗚咽:“是,我們成親了。你可否不要再喊我白綾?我並不喜這個名字,它讓我想起從前做歌姬的日子有多荒誕。你喚我玉兒可好?”

晉陌之慌亂道:“你莫哭,你說什麼便是什麼,隻要你能開心就好。”

“夫君,我願與你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他仔細聽了聽,花轎中再無哭聲,這才溢出輕煙一歎。

“我將靈魂融化成墨,隻為修改命格簿上,你悲戚一生。如今我已無靈魂,隻剩一具行屍走肉存在天地之中,又何來生生世世……不過,我舍了靈魂,割了神識,棄了仙根,能夠換你一世長安。值得。幸而我愛你至深,這愛意化作執念存在,我雖忘了你,卻沒有忘記愛你。白綾……我還是想喚你白綾,這是我腦海中,唯一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