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0章 桃夭痛(三十六)觀塵鏡中(1 / 2)

鋪子開張後,生意看起來紅火,但每日斂了賬單都發現實際收入並不多,勉強掙出一個衣食。我思量著,做凡人不比做神仙,錢財這東西還是多多益善,於是每日打烊便拉著白墨予研究討論,為何他糕點做的美味,前來捧場的人仙也多,可是偏偏入賬不多。討論來討論去,沒個結果。主要原因在於,總是我在分析,他隻笑而不語。

一連三日,我拉他討論至夜半三更月頭高掛,第三日夜裏,他迷迷瞪瞪晃晃悠悠的又被我捉起來開這討論會,終於發表了第一回看法:“我每日做各類糕點、糖葫蘆,你自己都要吃去一半。剩餘一半所得利潤,夠你我衣食委實不易,卻哪裏還有嫌少的道理?”

我聽後懵了半晌,而後正色斥責他:“做人需得知足常樂,賺的少有什麼關係?夠個衣食便已足夠。你需得牢記這個道理,以後莫要半夜再尋我說這些事了,念你初犯,我且大度原諒你一回。”說罷趁他仍迷瞪之際,墜星一般砸回自己房中睡覺,睡前從枕下摸出一塊紅絲糕嚼上一番,便連做的夢都是甜的。

第四日晨起與白墨予去開鋪子,我正打著哈欠回味昨晚甜膩膩的美夢,卻見著鋪子前麵立了一人,模樣陌生,不似常光顧的客人,此刻正抬頭看著那匾額愣神。鋪子雖說開張僅五日,卻已然聞名這東海一縣,男女老幼、神仙凡人,莫不誇獎那桃花甜品鋪的老板一手好手藝,老板娘隨和又有趣。

我顛顛跑去,見那男子白衣不染,氣質卓然,偏樣貌一般,不免有些遺憾他沒生好,空空浪費一身淡泊清雅。“客官好早!鋪子還沒開,要吃新鮮糕點怕是要等上一刻。”我眉眼彎彎,做生意最是講究笑臉迎人。

他聽得我聲音,見得我容貌,似有一瞬怔愣,眼中化不開的濃濃哀思竟叫我有些不知所措,許是他自己意識到失神,抱歉一笑:“姑娘見笑,你與我一位故人模樣有幾分相似,故而……”

又是模樣相似,我現在對這樣貌之事格外留心,便趕忙問:“客官的故友不是那九天玄女吧?”

他微微一愣,旋即唇角越牽越大,眼瞅著就要露出後槽牙:“姑娘真是爽朗之人,我還從未見過如此美貌又不驕矜,張口便將自己比作那九天玄女的有趣女子。”

我卻不是同他打趣,扶了心口道:“這便好、這便好。”

開張了鋪子,白墨予將這男子引在座上,又炒了一份油茶遞給他,笑吟吟道:“客官想吃什麼糕點?此刻沒有現成的,都需現做,先吃口油茶來墊墊底。”

男子禮貌道謝“有勞”,莫名其妙將我望了一望,道:“貴店可有桂花糕、糖葫蘆兩樣?我徒……妻子最喜愛便是這兩樣,我捎些回去同她吃。”

我大笑一聲拍上他肩:“兄台,你妻子真是有品位,太有品位。本店的招牌便是這兩樣,管保你妻子吃過之後,不想換別家!”

他淺笑不語。

不出一刻,白墨予包了桂花糕自後堂出來,先塞進我口中一塊兒,才將餘下的挑了些封進紙包拿細麻繩係住,遞給白衣男子。

我滿足的嚼了滿口香甜,同那白衣男子道:“新鮮著呢,客官要趕早歸家,碎了便不好吃了。”

不知為何,我覺得他看著我滿口桂花糕的模樣,有些慰足,又有些辛酸。

他出門前,我追上去客氣道:“好吃還來呀!”

他笑看我唇邊留下的桂花糕碎,輕輕點頭。

晨起陽光細碎,耀了他滿眼光輝。我竟然在這雙陌生且不出眾的眸子裏,讀出一絲熟悉之感。

這日正午時,那走了多日的花仙終於歸來,直直砸進鋪子裏邊開始吃茶,一盞連著一盞。我卻不是惱他喝白茶,隻是擔憂這仙人掌澆這麼多水可行否?

我顫悠悠的小聲提醒:“花仙,你這吃茶法,身子可能消受?”

他嗆一口茶水,憋得滿麵緋紅,悶道:“我名字喚作潤墨,你莫一口一個花仙,聽著像喚個小仙子般。”他伸手進懷中摸索一番,邊尋著什麼物件邊道:“都是你非要看那負心漢的什麼表情,可難為煞我,不然早便歸來了。”

他攤開掌心,我看到一顆琉璃水珠漂浮。“捏碎了這水珠,便能看到印在水汽之上的景象,不過水汽蒸發便沒了蹤影,仙家把這東西喚作水蜃,用的極少,我修為不多隻能想到此法,這一顆水珠約莫是三天,我可是裝的滿滿當當,你再莫嫌少了。”

夜裏,我散了發坐在床上,看著指尖晶瑩跳躍的水珠。此前我不知有多想看,我期盼能看到光明一絲一毫的愧疚與傷心,可是白墨予輕輕撫我額前碎發,同我這般道:“你連真身和神識都可拋卻,為何拋卻不下一個從此與你再無幹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