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見,他依舊俊逸如初,眼中藏匿著天地不容的桀驁,唇畔猶帶暖陽般笑容。隻是這笑容,在看見我之後,瞬間墜入冰窟,鍍上一層霜雪。
我吞了吞口水,艱難道:“光明……真巧啊。我來參加婚禮,結果你恰好是新郎,我們真是有緣嗬。”我之艱難並非是將當日他騙我之事耿耿於懷,記恨了四年。我如今隻是個凡人,凡人的四年比不得仙,不好隨意在“記恨”這件無聊之事上蹉跎。而是我顛顛送上賀禮來婚宴騙吃騙喝,卻連人家新郎是誰都搞錯了,顯然有些丟顏麵。
我嘴上挑一些恭賀之詞來說,心裏細細回憶,似乎我生辰時,是聽說與玄女成親之人是她多年戀人,後來予妤似乎也說過,新郎是桃君顏。怎得這一回頭,就變成光明了呢?
我想想我的愛魄,又想想事情始末……真相在我腦袋裏蹭的雪亮起來:莫非是,玄女沒有愛魄,根本不曉得自己愛的是桃君顏,故而看見光明俊容便不能自拔?真是遺憾。我那不靠譜的坑爹師父,竟然也有這樣淒涼之時。
不過也罷,玄女與我多多少少有造命之恩,光明更是曾經對我百般照拂,雖說後來是有些不太愉快,不過我小人不計大神過,也不曾埋怨於他,還是祝福他倆百年好合罷。
遂換了副樂嗬嗬的表情,忽略光明眸裏那忽忽悠悠的寒風,同紅煙熱絡起來:“多年未見,姐姐真身可比畫像美麗許多,不似我這樣,人老珠黃嘍。”
紅煙麵上凝起一絲痛色,輕咬下唇,良久才道:“為了我,你竟成了凡人,受這歲月之苦。”說完便默了下去,半晌,又笑起來:“不過無妨,我與九殿下都心係於你,這場婚是我二人聯手的幌子,他借我之身份回歸神位,而我……借這場婚,躲躲久曜。”她上前來執起我手,安慰我言:“這樣我便可安心修煉,好重新幫你煉化神識。”
我趕緊搖頭,笑道:“不必,我做人做的挺好。”忽而想起她似乎曾經誤會了我們之間的關係,這事也不好再拖,便實話實說道:“姐姐可還記得納汙囊?其實我並非是你拚湊的那個靈魂,也不是你所鍾愛之人。我其實是你的一縷愛魄而已,被你所愛,也愛著你的人收進自己的魂中封印保護,卻不想我命大,就著你的愛魄自己長全了魂魄。那人將納汙囊的神識全部渡給我,自己做了凡人從頭修煉,實則都是因為愛你,你現今沒有愛魄,卻不記得他了。”
紅煙聽罷,微微一愣,了悟道:“竟還有這一番因緣?我說我的愛魄為何上天入地也遍尋不見。”
我有些愧疚,勉強厚著臉皮道:“可不是,我今日將那愛魄還給你。你快融進自己魂魄裏,便能記起他了。他叫桃君顏,做仙做事都不太靠譜,偏偏愛你的心頂頂靠譜,從前還對著我叫你的名字。”
我說這些話,說的風輕雲淡。胸腔深處卻有一柄搗杵,將我心髒肺腑攪的莫名其妙的亂。許是怕她不好意思受,便添了句:“你安心受了便是,予妤日前同我講,她會給我新編一條愛魄來用的。”
我說完這話,紅煙還未反應,卻是光明三兩步走上來,將我一把撈進懷中,聲音裏帶著莫名驚喜,也透著一絲隱忍的心疼,道:“你竟真將愛著那人的愛魄抽離?你當真會接受新的愛魄,愛上旁人?”
我不明所以的點頭,“正是。”
他力道之大,簡直要將我揉進他的胸腔裏。我被壓迫著呼吸有些不暢快,咳嗽了幾聲,他又趕忙將我放開,滿眼雀躍的歡喜看得我莫名其妙。
他轉身回房,不消一刻又出來,手中多了張紙,我眼尖一瞧,竟然是休書!這是什麼意思!
紅煙瞧了瞧,疑惑道:“怎麼,你不想歸神位了?我好不容易重生,做回玄女不易,能助你之處頗多,如今你我之計劃還未開始,你這是做什麼?”
光明眼中是一片清明燈火,這燈火中,是紅彤彤的兩個小小的我。“有些事,有些人,比歸神位重要。”
紅煙默了默,轉眼卻笑道:“也好。不過此事先不可讓久曜知曉。”她將休書折好了收入懷中,滿麵春風,言:“我先去趟靈台方寸山,叫菩提給我融起愛魄,回頭再去求一求天君,叫他重新賜婚給我。”轉身拍拍光明肩膀,衝我這邊一眨眼,“新愛魄可是空蕩蕩的,先到先得,機不可失喲。”
她說罷便急切切的出了門直接駕雲飛走。可歎,真是個急性子。我追上去衝她背影揮了揮手,喊到:“不勞姐姐記掛,我新愛魄已經有人預定了,姐姐走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