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子從新開起來,街頭巷尾的仙朋人友們重新又吃起桃花家的桂花糕,這是讓我欣慰之極的事情。人生在世不稱意之事有許多,便是仙生在世也不好說就一定事事順心遂意。苦難的生活中總需要一些快樂的調味品,那便是糖葫蘆和桂花糕了。
除此之外,便是陶林那日醒來,同我淒淒慘慘說了一篇關於天凡魔三界大戰在即,四海八荒人民正在受苦之類極具學術性的理論。我聽得頭昏腦脹時,還是白墨予頗具頭腦,一語道破關竅:“缺錢了?”
陶林將頭嬌羞一點。
白墨予扶扶前額,笑道:“需要多少?”
陶林卻搓著掌心,一副厚顏無恥的模樣道:“正所謂‘授人以魚不若授人以漁’,借錢解不了一世之困啊……”
我難得聰慧一次,吮了吮指尖上的糕點渣滓,提議道:“店裏恰巧少一個主簿記賬,你不如來鋪子裏做工,然後叫墨予發你工錢。”
白墨予笑道:“桃花既如此說,陶兄不妨試試。”
陶林卻絲毫沒有歡喜模樣,一副欲言又止,連我都看出他定是還有其他“不情之請”。果然,他躊躇了一會兒,方道:“實不相瞞,在下還無住處。”
我詫異道:“你不是有妻子?怎會沒住處?你若沒住處,你妻子卻是住在哪裏?”
我問這一句本是沒有惡意,換做旁人也是要有此一問的。誰知他卻驀地冰冷了麵容,似想起什麼痛心之事。我小心翼翼的盯著他,心裏十分忐忑。半晌,他終於抬起眸子,目光深沉的放在我麵上,又移到白墨予身上。
那目光似跳躍的螢火,在我與白墨予之間跳躍了一刻,我聽得他開口道:“其實,我的妻子……她同別人在一起了。”
我終於明了他麵上之糾結是何緣由,這委實是一個悲慘的故事。我本就笨嘴拙舌,不懂安慰旁人,此刻絞盡腦汁說出一句:“那你將她搶回來啊。”
他看著我的眼中升起灼灼光華,點漆黑眸越發幽深,唇畔牽起一拂楊柳:“我正有此意。”
男子重在有情有義,他若心中有這番好誌向,我又怎有不鼎力相助的道理,便一拍胸脯道:“此事你不必煩憂,我之宅院定有你一方住處。”
白墨予手中茶盞一歪,濺出些許茶水。他抬起眼眸,將我滿目仗義之色讀盡,悠悠吐出二字:“也好。”
我覺得白墨予真是個好人,他之好並不在於收留了陶林,而在於他很顧及我的顏麵。
於是我似隨口,卻很誠懇道:“墨予,你真是好人。”。但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後,久到就要別離,他同我說:“我此生最後悔的,便是隻做好人。”
陶林很快便收拾妥當,搬進我們的宅子。
我想著陶林總歸會有許多行李包裹,白墨予要照料店鋪,故而一大早就喊了潤墨來做幫手,還應了他一頓酒。他覬覦我那幾壇子桂花釀已經有一段時日了,我一直同他講,若他醉倒,他的文殊蘭可就沒人照料,這才稍稍澆滅他欲痛飲買醉的想法。
誰知他今日竟然抱了他的文殊蘭一同來,言說我可以幫忙照料,今日便是無論如何都要喝到那桂花釀。我本就不是吝嗇那酒,左右不是天上地下僅此一壇的,喝光了再去尋桂老兒討就是。
隻是我卻沒想到,陶林來時,兩手空空。
旁邊院子裏種的桃樹開了花,探過一枝粉桃來,落蕊一地,恰鋪滿井石邊。陶林一襲白衣,素眉淡目,站在這枝探牆而來的粉桃之下。他聲音摻雜進絲絲縷縷的桃香:“桃花,我來晚了。不過想來剛好趕上午飯。”
我眼前卻是那桃夭漫天的澤山,我遁著桃君顏的訣,抱了桂花釀前去林子裏尋他,卻遍尋不到。等過一輪豔陽便殘陽,他施施而來,肩上還落著幾片桃芬,便是這樣講:“桃花,我來晚了。不過想來剛好趕上日落。”
我趕忙晃了晃頭,將滿腦子胡思亂想通通趕走。“你的包裹呢?”
他一聳肩,張開手臂在我眼前轉了一圈,道“你眼睛能看見的,便是我全部家當,”
我噎了噎,氣悶道:“早知如此,就不喊潤墨來了,白白便宜他一頓酒。”一聽“酒”字,陶林眼珠子瞬間就要蹦出眼眶來,興奮道:“喝酒是好事啊,算我一個。”
我腦子裏瞬間千萬隻野驢狂奔而過,這意思便是明明白白了,我不僅要照料醉了的潤墨,還要照料潤墨帶來的文殊蘭,還要照料跟著蹭酒一起醉了的陶林。而這些,通通都是我自找的不痛快。
含淚問蒼天,人為何要多管閑事。
月下花間古井邊,對影成三人。若有人此時誤入院中,就著淡淡月色,將夜幕裏席地而坐,把酒言笑的三人望進眼中,必定以為這是極其浪漫唯美之景色。少年縱酒狂,舊知把酒歡,也不過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