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菜單已被人翻得舊了,可是仍還幹淨,並沒有什麼汙漬。
“有什麼招牌菜介紹給我麼?”遠之合上菜單問。
老板娘笑了笑,“今天的材料都用得差不多了,雞湯麵小餛飩倒還是有的,如果小姐想吃飯——”
老板娘回頭朝廚房裏喊,“老公,你還有什麼可以過飯的?”
裏頭傳來悶悶的答複聲:“豆角肉絲,魚香豆腐,苦瓜煎蛋——”
老板娘有些歉意地看著遠之,“我老公說東西新鮮才好吃,所以材料盡量都不隔夜,總買得扣克扣的。”
遠之點了點頭,倒是很欣賞老板的態度。
任何新鮮食材,進過冰箱再出來,便總要遜色一分。
“那給我來一份魚香豆腐和一碗飯,任意一種湯罷。”遠之想盡快填飽肚子回家。
過了沒多久,熱氣騰騰的飯菜和一小碗番茄蛋花湯端了上來。
那湯盛在一隻日式湯碗裏,瓷白的湯碗描著天青色的小花,嫩黃色蛋花與紅色番茄襯得上頭一小撮蔥末碧綠生青,十分誘人。
米飯則是雜交稻米,既有東北大米芬芳溫暖的香氣,又有泰國米晶瑩剔透的外形,並不像其他小店裏的米,一粒粒硬得似石頭般,看起來就很有可口。
而那盤魚香豆腐更是出乎遠之的意料。
那是一盤以西蘭花打底,碼著一塊塊圓形金黃色豆腐,澆著好看的透明澆汁的菜。
遠之夾起一塊豆腐來,放進嘴裏,酥脆的外皮裏是軟糯的日本豆腐,配著澆在上頭酸甜微辣的芡汁,一起融化在嘴裏,好吃得叫人忍不住眯起眼睛來。
遠之又吃一口飯,那飯香軟中帶著些彈性,使人齒頰留香。
看見遠之享受的表情,老板娘微笑了起來。
那晚遠之將一陣盤魚香豆腐統統吃光,連上頭的芡汁都不放過,拌在飯裏,一起祭了自己的五髒廟,連那碗湯也喝得涓滴不剩。
走出小館子時,老板娘招呼遠之,歡迎下次再來。
遠之大力點頭。
確然美味,以後一定還會再來。
便這樣,遠之養成了習慣,固定到一日三餐訂午飯,有時連晚飯也在一日三餐一並解決。
遠之買了三份菠蘿雞柳飯及一份特調愛爾蘭咖啡,回到公司裏。
公司有一小塊員工休息區,如果不外出用餐,一般都會圍在員工休息區裏,一邊吃盒飯一邊聊天。
遠之走進休息區,將盒飯與咖啡交給老鄭與艾瑞克。
飯盒蓋子一打開來,一股子菠蘿的清香與雞柳的香味便彌漫開來。
“好香。”老鄭耐不得餓,連忙扯開竹筷,大快朵頤。
“麻煩你了,遠之。”艾瑞克朝遠之笑了笑,也開始吃飯。
遠之坐在一角,揭開自己的盒飯,有一筷子沒一筷子地慢慢吃著,心卻不能自主地掛記著會客室裏的陸鄆。
陸鄆因為拉肚子脫水暈倒,才從醫院裏出來,胃腸尚弱,不知道吃得合不合他的脾胃。
遠之抬眼朝會客室方向望了一望,倏忽垂下眼睫,有些自嘲地笑。
又同她有什麼幹係呢?
從今往後,陸鄆的飲食,再同她沒有一點點關礙,自有未來老板娘替陸鄆料理。
這樣想著,嘴裏便有一點點苦意蔓延開來。
“遠之挑的飯菜最合我老鄭的口味,可惜我家鄭家寶年紀太小,不然把遠直討回去做兒媳婦。”老鄭扒光飯盒裏的最後一口飯,喝了一口濃茶,抽出紙巾抹了抹嘴巴,然後摸著肚皮說,“將來不曉得誰有福氣,能把遠之娶回家去,能掙錢,又會燒飯,更難得是不驕矜傲慢。”
“老鄭你現在講話越來越斯文了,驕矜傲慢都用上了。”有人同老鄭開玩笑。
老鄭一挑濃眉,“你當我夜大學是白讀的麼?”
陸鄆不拘一格用人才,選了老鄭做配送中心主任,老鄭總怕辜負了陸鄆,這個隻得技校文憑的中年人,開始了漫長的再進修。為此考了成人高考,挑了物流管理專業就讀。八年過去,大學文憑已經到手。
被老鄭這樣一攪和,遠之心裏的那點苦澀散去,忍不住笑了起來。
艾瑞克吃完了飯,喝光最後一口咖啡,連同老鄭的那一份空飯盒,一起扔進垃圾桶裏去,擦幹淨手,艾瑞克看了一眼遠之,“沒看見遠之的好的人,肯定都瞎了眼。”
老鄭大力點頭。
休息區裏一片笑鬧聲,有人嘬哄,幹脆艾主任就和遠之湊一對得了。
艾瑞克聽了,極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遠之值得更好的。”
遠之微笑著望著這一幕,或者,離去以後,會想念這些人罷?
粗獷豪放的老鄭,溫柔體貼的艾瑞克,還有,那個暗暗喜歡了三年,終於將要將之放下的陸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