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聲音,遠誌眼睛驀然亮起明光,對謝焱高喊:“是明諶姐!”
隨即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邊跑,一邊高叫:“明諶姐!鄭明諶!遠之!遠之!”
遠處的人群裏,一隻大馬勺高高舉起,揮一揮,又放下去。
謝焱眼眶濕潤,跟在遠誌身後,朝那個方向跑過去。
短短五十米距離,在兩人眼裏,漫長得如同永無盡頭。
當他們分開排隊的人群,來到人群中心,隻看見用學校桌椅搭的臨時廚房,遠之正借著應急燈的慘白光線,在小火爐上炒菜做飯燒湯,一旁有位中年女士,拿著馬勺,負責給排隊等候的人分發飯菜。
“明諶姐,遠之……”遠誌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鄭女士一向光鮮幹練的形象,這時也有些灰頭土臉的,看見遠誌與謝焱的全副注意力,都在遠之身上,笑著拿手肘捅一捅她,“你看我說得對不對?”
遠之一手拿著鍋鏟,一手拿著鐵鍋,一時走不開,可是看見哥哥與男朋友,披星戴月,風塵仆仆地趕到災區來,她恨不能扔下手裏的東西,撲到他們懷裏去。
最後遠之向兩人笑一笑,“我馬上就好。”
謝焱忍住眼淚,向遠之點點頭,“你別急,我和遠誌在這邊等你。”
他站在一旁,望著遠之。她穿著一件卡其色長袖外套,腰間圍著一根已經很舊很舊的紫色圍裙,站在課桌搭成的臨時爐灶前,翻炒,加入調味料,再翻炒,然後出鍋,倒在不鏽鋼大盆裏,然後轉身,揭開大湯鍋的蓋子,舀起一勺來,倒在小碗裏,嚐一口味道,宣布湯也好了。
謝焱隻覺得這樣的遠之美麗得讓他想要緊緊抱在懷裏,永不放開。
趁鄭女士分菜舀湯的時候,遠之繞過人群,走到兄長和謝焱跟前,在圍裙上搓一搓手,有些靦腆地笑,“哥,謝焱,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兩個男人一言不發,同時上前,將遠之摟在懷裏,夾在他們中間,夾得緊緊的,不放鬆。
感覺到遠誌與謝焱的顫抖與戰栗,遠之輕輕伸手,一手輕拍哥哥後背,一手撫摩謝焱背脊,“我沒事,我沒事,我沒事……”
良久,遠誌垂頭,輕輕在妹妹發頂吻一吻,然後放開手,將遠之留在謝焱懷裏,“你帶遠之去休息,這裏交給我。”
說完,脫去沾著一身風塵泥濘的外套,卷起袖口,接過遠之的攤子,繼續為一操場等待一口熱菜熱飯的人燒飯做菜去。
謝焱抱著遠之,這才有些真實感,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遠之的麵孔,哽咽,“遠之……”
他的手指顫抖,小心翼翼,仿佛害怕這是一個太過逼真的夢境,害怕稍不留神,就令夢境破碎。
遠之握住這隻平素幹淨清爽,這時卻滿是髒黑潮濕的手,吻一吻他手背。
“我沒事,謝焱……”話音未落,已被吻住。
晚上,沒有水沒有取暖設施,所有人都擠在一起,身上圍著從廢墟裏搶出來的被子毯子,相互取暖。
“……旅館老板一間一間房敲門,把我們悉數叫醒,保證每一人都撤離到相對安全的空曠地帶,又幫攝製組將設備都救出來……”遠之困到極點,卻了無睡意,“明諶姐說,天災當前,如果不是旅館老板幫助我們,我們也許不能幸免於難……我們也應該盡微薄之力,幫助其他人……”
仿佛想將一肚子話在一夜說完,終於困得靠在謝焱胸前,再無聲音。
遠之身前有哥哥擋著,身後有男朋友支持,勉強睡了一覺。
次日醒來,遠之眼下一片青痕。
謝焱與遠誌商量,決定設法走出震區,盡快帶遠之回家去。
遠之卻不肯。
遠之拿毛巾稍微浸一點點幹淨水,洇濕後擦臉,“隻要攝製組其他人不走,我也不走,我會留下來,和他們待到最後一刻。”
她和明諶姐簽過合同,沒道理天災來襲,她可以獲得特權,先其他一步離開災區。
遠誌輕笑,摸一摸妹妹頭頂,情傷使人成長,而災難使人成熟,是不是?
“隻要你男朋友沒意見。”輕鬆將不討好的皮球,踢給謝焱。
謝焱睨一眼這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大舅子,深感前路坎坷,倏而一笑。
“要我答應你留下,有一個條件。”
遠誌眼中有明光掠過,卻沒有出聲。
遠之揚起一張才擦幹淨的臉,用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望向謝焱,“什麼條件?”
謝焱退後一步,拉住遠之雙手,直視她明澈幹淨的眼,“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