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1 / 3)

?第7章

柳毅一邊走一走高喊著時三來,原本以為她不會走遠,誰知一連尋了兩三裏路都不見她的影子,不由越來越焦急。怕她迷路,怕她再遇難,怕兩人從此錯開,不能確定她是否安全,也不知她法力到底恢複沒有,還有……不知她是不是還在害怕。找不到她,他怎麼放得下心?

敖焱實在覺得這書生有些愚蠢,那小魚精丟下他自己一個人逃命,他竟反過來擔心她的安危?哼,若不是他方才說到一半就停下來急著找人,而自己又很想聽他說完,才不會跟著他傻傻地到處轉。看來,這書生真的不怕他,竟敢把他撇在身後,隻顧著找那小魚精。話說回來,這書生的遭遇也真離奇,有趣到連他也起了興致。嗯,不如摻一腳進去,解解悶好了。

再走了一段路,柳毅無頭蒼蠅的模樣終於讓敖焱看不下去了,於是懶懶地指向左方,“她在那邊。”真不明白他為何那麼寶貝那個膽小至極的魚精。

柳毅連忙跑過去,果然見到時三來坐在地上,大喜地奔上去抱住她,“時姑娘,太好了!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時三來被那股力量威懾得無法動彈,隻能感覺著它一點點地移近……越來越近……終於,她看到它了!火,是一團火!在虛空中烈烈地怒燃,像是要燒光一切。攝人心魄的氣勢也逼了過來,她止住了呼吸,一瞬間,她寧願付出任何代價,隻要能躲過它!然後,柳毅奔了過來,將她擁進懷裏。很奇異地,溫暖的人體似乎擋住了恐懼,她如溺水者般猛地攀住他的胸膛,讓他的氣息將自己完全籠罩!好多了,一層層的溫暖從他身上傳來,柔柔地圍住她,隔開那股讓人害怕的氣勢。她緊緊伏在他胸前,懼意漸收,心也定了下來。奇怪,危險仍在左近,恐懼卻退了……

“時……姑娘?”柳毅反而僵住了,這等的親密……

半晌,靜謐無語,隻剩夜風刷過鬆林的輕響。月兒偏西,星光則留下來溫柔地照著大地,照著山林,也照著緊擁的男女。

這兩人還將他忽略得真徹底!敖焱翻翻白眼(這個動作他已經近萬年沒做過了),輕輕哼了聲。猶如魔咒被打破,柳毅的神魂迅速歸位,鬆開時三來,清清嗓子替他們介紹:“敖兄,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時三來。時姑娘,他是敖焱,是不是很像天神?”莫名地,看向她時,他的臉仍有些燙。

敖焱挑挑眉,但出奇地沒對他的稱呼產生厭煩,也沒對他說自己“像”天神發表意見。

時三來將視線移向敖焱,甫一接觸立即彈開,投回柳毅懷裏。好可怕,那人的神力深淺已不是她所能探測的,即使現在處於平和狀態,還是可以舉手投足間便讓她身魂湮滅。

敖焱這時倒有些意外,他以凡人之軀出現,沒把法力外露,也隱去了原形,這小魚精的感應力竟有這麼強?

“時姑娘?”柳毅擔憂地抬手摸摸她汗濕的額,“怎麼了?不舒服嗎?”

是了,她不大對勁,雖然自從鄱陽湖畔的漁村時起,她已經不再排斥他的靠近,但也從未像今天這樣主動靠向他。是嚇壞了嗎?還是不舒服?觸到她的臉,竟沾了一手的冷汗,柳毅一驚:“怎麼流了這麼多汗?”這可糟了,風一吹很容易著涼的。

柳毅伸手替她拭著汗珠,一邊回頭對敖焱說:“敖兄,不如我們找個地方生堆火,度過今晚再說吧。”黑夜裏走山路也不安全。

敖焱不置可否,時三來躲在他懷裏不出聲,於是柳毅就當他們都同意了,領頭找了個避風的空地,搜尋些枯樹枝,用火石起火。這其間,時三來一直“黏”在他胸前,步步亦趨,而敖焱負手站於一旁,冷眼旁觀。

火生起來了,柳毅坐在火堆邊架柴,想把時三來拉近火旁烤幹冷汗,她卻硬是不肯,躲在他背後,連臉也埋起來。柳毅無奈之餘也隻得由她,想想她可能被火嚇壞了,體質又偏冷,便也不勉強她了。

敖焱坐在柳毅對麵,問道:“你方才說到洞庭湖君要你們送信,然後怎麼樣了?”他隻想把這樁事聽完就走。

“哦,然後呀,龍三公主就在那時突然回宮……”柳毅這才想起他的故事還沒講完,便接了下去。

時三來偷偷抬眼看柳毅,他竟把這些絕密的事隨便跟外人說,要是被龍君或公主知曉豈不壞事?

感覺到她的目光,柳毅回頭朝她微微一笑。他也不是莽撞無知之人,心裏一直很清楚,這趟去送書,差不多就是通向死亡的旅程!可憐他們法力弱小,又孤苦無援,到時候洞庭龍君和龍三公主隨便揮揮手就可讓他們徹底喪失說話的能力。所以若他們再找不到一個強大的後援,就必死無疑啦!而這自稱敖焱的人,不論氣勢或法力,(別以為他猜不出山神是怎麼消失的哦!)依他精準的相人眼光來看,遠甚於洞庭龍君之流——說不定就是轉機!

嘿嘿,誰說書生便是呆子?偶爾耍點小心計不損斯文啦!(總的來說,他還是很誠實很迂耿書生啊!)

“送到鎖焱澗?”敖焱突然插話打斷柳毅的敘述。

“是啊,她說送給裏頭鎖著的錢塘龍君。”

“給我看看。”敖焱朝柳毅伸出手。

柳毅一愕,隨即從懷中掏出那兩塊水晶,“聽說這種傳訊水晶隻有接收者才看得見裏頭的內容。”他拿去也看不到。

敖焱懶得答話,手指一勾,柳毅掌中的兩塊水晶立即飛到他的手裏。

“哇!”柳毅嚇一跳。太神奇了!對他的欽佩又加了一層。

時三來再次探出頭,這種淩空攝物的法術沒什麼大不了的,但非接收者要看見傳訊水晶中的影像,至少法力要比製作傳訊水晶之人更高,難道這個敖焱比洞庭龍君和龍三公主更……

敖焱拿過龍三公主的那塊,僅掃一眼便放下了,卻把洞庭龍君要傳的那塊翻看了好幾遍,薄唇勾起嘲諷的笑,“原來你鎮日就管這些事啊,東海龍王?哈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東西,轉為大笑。

嗯?他說這話的頗有含義呢,柳毅直覺其中大有文章。對這個打算當成“護身符”的人,目前隻知他名稱敖焱,還不知他到底什麼來頭。“呃……敖兄,難道你認識東海龍王?”看來這個靠山找對了哦!

“認識?”他停住笑,淡淡地揚眉,“我怎麼會認識那種大人物?”

這下柳毅可摸不清了,品不出他方才說起東海龍王時是喜是怒還是怨。還有,他怎麼能看見水晶裏頭的內容?

柳毅正思索間,敖焱將送予東海龍王那塊丟回給他,另一塊則向上一拋,手一彈,砰的一聲脆響,堅固的水晶即刻化為齏粉!

柳毅和時三來頓時大駭,傳訊水晶沒了,他們怎向龍三公主交差?時三來呆望著灑落於地的粉末,絕望地顫抖。柳毅則怒目瞪向敖焱。

“用不著瞪我。”敖焱輕輕鬆鬆地拍手,“反正去了也是送死,不如省點事,別去了。”

“去了也送死?什麼意思?”

“問問你身後那個小魚精,去了鎖焱澗會有什麼後果。”

時三來聞言瑟縮一下,悄悄地揪住柳毅的衣角。

柳毅回頭,隻見到她低下的頭,便也明白了,安慰地握握她的手,“為何不告訴我?嗯,定是危險非常,怕我聽了害怕吧?謝謝你的細心了,時姑娘。”如果注定沒有辦法逃脫的話,事先告訴他不過徒添愁和懼罷了。

時三來抬頭,觸到他溫柔的眼神,立即又垂下。不是的,她先前根本就是不把他的生死放在心上,也存在著私心——反正死的人不是她,而要是他知道了真相怕死不去送的話,便會連累了她,所以她才瞞著他不說。但現在,一想起他可能會死她便難受的緊,再次看向那堆粉末……或許毀了它也是好事吧?

而敖焱失笑,還以為這書生有點兒呆呢,原來是非一般的呆!

“對了,敖兄,你是陸上的神仙吧?怎麼對水界的情形那麼熟悉?”柳毅問道。不是說仙界之人各有所屬,不可越位的嗎?

敖焱斜乜他一眼,“我本是水族,這次不過是到水麵來觀看兩條蟲兒打架。哼,本來這一打應該打上十幾二十年的,誰知道有個呆子摻了一腳進去,三日便完了,真是掃興!”原本鄱陽湖那一場內戰注定要打十八年,最後還要牽扯到其他五湖。但是現在倉促開戰,雙方都沒做好戰爭準備,那兩條龍打上三天便成了兩敗俱傷,再也掀不起戰爭。真沒趣,他還期待了許久呢。

柳毅愣愣地,聽得迷糊:“看……兩條蟲兒打架?蟲兒打架有什麼好看的?”他竟能看蟲兒互咬看個三天?神仙都……這麼有空嗎?

敖焱聽了不由再次露一絲笑意,“也對,那麼差勁的打鬥不看也罷。”三天也就膩了,真要鬥上個二十年,怕他會不耐煩地把那些吵死人的家夥踢到天邊去。

“呃?”柳毅還是不懂他說的蟲兒是什麼意思。算了,先不管這個,扯回話題繼續問道:“敖兄,那你是水族中的哪路神仙?”迄今為止,他所見的水族神仙中除了那些龍神,最出眾的要數白恂,而這敖焱遠甚於他們。與白恂的和熙飄逸的仙氣不同,他身上所帶的氣勢是駕馭一切的神威,強大而霸氣,讓人不由得匍匐於其下。奇怪,水族中除了龍神還有更厲害的神嗎?

沒有什麼好隱藏的,敖焱很幹脆地吐出答案:“龍。”

“啊!”就說嘛!除了龍神還有什麼襯得他這番氣度呢?柳毅興奮地望著他,差點跪下來膜拜。這才是他心目中高貴萬能的龍神啊!原來真有這種神的存在,不枉世人的想象!

敖焱皺皺眉,柳毅怪異地盯著他,卻不是害怕,也沒有一絲巴結或諂媚,敬仰中竟含著……興奮?沒錯,正在那種看到新奇事物的興奮!這書生……明明是一個呆耿的書生,但與其他的書呆子不同的是,他有一副清澈的靈魂,坦然而無懼。正因為如此,所以即使是弱小的凡人,卻能無畏無懼地麵對強大暴戾的神仙。有意思,幾千年來沒再遇到過,他還以為這樣的人類絕種了呢——

記得古早古早以前,人類和神仙之間並無絕對的界限,是共存於天地之中的生靈,那時候的心靈就如春泉般清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