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冬去春來,時光荏苒,轉眼又到了春城飛花的季節。
中 皇宮,映月樓內一個執事太監神色慌張地急急走進內室。
“樊公公。”映月樓內的宮女見這太監進了內室,急忙躬身請安。
“皇上要召見秀女了,我有幾句話要交代秦秀女,你們先退下吧!”
那太監摒退了宮女,向坐在妝台前,正執著梳篦緩緩梳理秀發的華服少女道:“君姑娘,皇上要在迎暉苑中召見各地晉選入宮的秀女——你,一切是否準備妥當?”
那少女緩緩回過了頭來,那太監隻覺一道豔光奪目,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容光奪人、清豔無雙的絕色麗人。
“那狗皇帝終於要召選秀女了嗎?”那少女拈起妝台上的胭脂,輕巧地在額心間點出了一朵紅如瑩玉的梅花,“我等了一年,總算等到今天了。”
“噓!君姑娘!這兒可是宮中,你說話得當心。”那太監神色警戒地望了望四周,倉皇道,“你大仇在身,不要還沒見到皇上的麵,就先泄了自個兒的底。”
那少女笑了,一抹輕淺的紅妝將她的笑容點綴得益發明亮耀人。
“樊公公,你怕什麼呢?我既然冒充婉儀妹妹的身份入了宮來,早就已經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她站起身來,向著那太監款款拜下身去:“我今日能有入宮刺殺皇帝的機會,全仗樊公公成全。不管大仇是否得報,昭陽今日隻怕無法活著出宮——樊公公相助之恩,昭陽在這裏先行謝過了!”
那太監急忙扶她起身,心中一酸,眼眶不禁紅了:“君姑娘千萬不要這麼說,君大人生前對樊德曾有救命之恩,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助你報君大人冤死之仇啊!”
“我要報的豈隻是先父冤死之仇?”那少女聲音平靜幽忽,緊咬的下唇卻已經咬出了猩紅的血絲,兩排貝齒緊緊咬合著,“還有揚州上萬無辜慘死的百姓性命啊!”
這少女正是君昭陽。她眼神淒離飄忽,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揚州屠城那個夢魘般的夜。
那個夜裏,火光燒紅了天。打著鳳翔皇子旗幟的禁衛軍在城裏燒殺擄掠,屠戮百姓,並放火燒宗廟宮府,揚州城,一夜盡成焦土。
當君昭陽趕回城裏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那曾經有著最繁華街道、精致樓閣,詩人筆下爭相傳誦的美麗揚州,怎會一夜之間變成了屍骸遍地、哭聲震天的鬼城?
然而更殘酷的人間慘劇還在知府衙門裏等著她——當她趕回府衙時,所見到的,卻是君之謙那無頭的屍身;而當夜曾和她一同遊湖放燈的少女們,一個也沒能安然返家!
“一年前,皇上聽說君大人要造反,所以派鳳翔皇子領兵前去鎮壓屠城。”樊公公歎息道,“三天後,鳳翔皇子提著君大人的頭回宮複命——我中 不幸,暴君無道,再加上一個助紂為虐的鳳翔皇子,隻怕百姓永遠沒有安身立命的一天啊!”
“鳳翔皇子……”君昭陽美眸中燒灼著仇恨的烈火,溱鳳翔——她的殺父仇人啊!“是他奉了狗皇帝之令領兵屠城,是他砍了我阿爹的頭!一年前我曾向蒼天立誓——今生今世,必要他和溱泓那狗皇帝償還揚州血仇;我要他們以血還血,以命償命……”
她慘然一笑,淒恨道:“隻可惜鳳翔皇子始終躲在深宮內苑,不出宮門。今日我就算能夠殺了狗皇帝,隻怕也無法活著出宮——鳳翔皇子和我之間的殺父之仇,恐怕我今生是報不了啦!”
“殺不了鳳翔皇子打什麼緊?他也是奉皇帝的命令行事,我中 的災難全由暴君而起,能殺了溱泓那狗皇帝才是最要緊的事!”樊公公歎息道,“這一年來,各地官府都在追緝你這個漏網的知府千金,而你居然能逃出揚州,毫發無傷地避過追捕,想必是君大人在天之靈庇護著你,不忍心看著君家的血脈就此斷絕……”
他望向君昭陽,猶豫地道:“君姑娘,你可要想清楚,這到迎暉苑刺殺皇上,不論是否得手,肯定無法逃過宮中的禁軍追捕……你這一去,是絕無生還的機會啊!”
君昭陽一陣恍惚,感覺到一陣冰涼溫潤的觸感熨貼著胸口——是玉,是她貼身藏著的那塊九鳳玉佩;她十分清楚明白,這一年來無數次救了她性命的,是這塊鳳凰佩!
揚州屠城三日,她曾數次遇見凶狂殘暴的禁衛軍,可那些殺紅了眼的禁衛軍一看到她胸前的玉佩,竟無人敢為難她;這一年來,各地官府追緝“叛賊之女君昭陽”,每逢官兵盤查身份,她隻要亮出這塊九鳳佩,官府兵馬總是對她的身份問也不問,便揮手放行。
她當然清楚官兵們怕的不是這塊玉佩,而是玉佩的主人——想起在瘦西湖上所遇到的那個尊貴俊美、宛如天上鳳凰的神秘男子,她心中驀地湧上了一股甜蜜,一陣酸楚,一縷淒傷。
那是一種細細微微的疼,就像他用針在她心口刺了烙印,隻要一思念,便會牽動她心頭那份尖銳卻又甜蜜的痛楚……
那一夜邂逅的種種情景,總是時時在她眼前清晰浮現,卻又恍然若夢——今生,她怕是無法再見到他了吧?
而他,可會記得曾在瘦西湖上遇到一名女子,撿了她的姻緣燈,贈了她一塊玉佩,還曾和她有過相濡以沫的親昵纏綿?
溫熱酸楚的情緒在她胸中翻湧著,她隻覺視線模糊,淚水湧上了眼眶。
樊公公自然不知道她千回百轉的女兒家心事,見她眼中泛上淚光,隻當她是怕了,便溫言道:“君姑娘,你如要後悔,現在還來得及。我會設法帶你出宮,刺殺皇帝之事,就此作罷吧!”
“就此作罷?樊公公,你可知我為了這一天,費了多少的心血?”君昭陽眨去眼中淚光,神色變得冷厲而決絕,“我逃離揚州,隱姓埋名,趕到無錫,向秦家告知婉儀妹妹因揚州屠城而生死不明的噩耗。我千求萬求,在秦家門口跪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才求得秦家人原諒,答應讓我頂替婉儀妹妹的名,在今年進宮來晉選秀女。這一年中我拜師學舞,托人入宮找您,求您在我入宮時擔任我的內應……我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她望向樊公公,明亮的眼中有著誓死的堅決:“我不隻是為了報父仇,報揚州屠城之仇,更是為了全中 的百姓——隻要暴君一日不死,我中 百姓就永無寧日!隻要能夠殺了溱泓那個狗皇帝,死我君昭陽一個人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