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暾回來的時候濕淋淋的嚇了我一跳,“這是怎麼了?”
“四弟跳湖,差點淹死。”
聽完氣得我雙手並用打在了他身上,“你是能下水的身子嗎?”
他挨了我幾下有些抱歉道:“額娘,我下次不敢了,真不敢了。”
杏兒忙吩咐小丫頭道:“去請王太醫來,快點。”
杏兒看著悶頭坐著氣得眼淚都要掉出來的我,又看了看立在一旁急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讓我解氣的弘暾,一把扯了弘暾就去了裏間,“走,先跟杏嬤嬤換衣服去。”
我一聽也反應過來,站起身著急地看著他,弘暾回頭喊我:“額娘,我換完衣服回來給你賠不是,您等著,先別跟兒子生氣。”
我又喜又氣地重坐回到凳子上,右眼皮卻跳得厲害。
家裏三個病人,太醫忙忙碌碌,怡親王府好不熱鬧。我仔細盯著太醫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害怕錯過任一個,他一皺眉我就覺得心停跳了一整拍,終於。他診斷完了道:“大幸,世子並無大礙。”我這才放下心來,將他囑咐的話一一記在心裏。
送走了太醫我板著臉進了屋,弘暾正跟杏兒說說笑笑,我一直斜睨著他眼睛眨也沒眨,弘暾察覺出來後樂嗬嗬地望著我,從床上下來挽著我的手讓我在椅上坐下,自己在我麵前恭敬站好,倒好茶水,屈膝端正跪在地上,“額娘,兒子不孝,且饒了我這次吧。”
杏兒一個撐不住先笑了,我笑著接了茶趕緊扶他起來,驀然清晰地意識到他是真的長大了,竟比我高了一頭還不止,嘴裏還不忘警告他道:“再沒下次了。”
一語成讖。
弘竆溺水,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我想當娘的心情都一樣,尤其是他們娘倆這麼些年來的相依為命,素慎最是焦心難受。第二天丫頭們來報,四阿哥已經無大礙了,我才稍稍放下心。
還沒安心上兩三天的,弘暾竟病到連床也下不來的地步,太醫的神色有些凝重,我的心便也沉下去,沉下去……
“世子打出娘胎身子便弱,很容易就會患上病,先時肺體受損、肺因耗傷、肺失滋潤,發病後積年累月,久病不愈,乃至正氣虛弱、氣血不足、****耗損。久延,則傳遍於其他髒腑,而今,已是肺脾腎三髒虛虧,老臣怕是……回天乏術啊,王妃還是……”
太醫的話不算艱澀難懂,說得清楚明白。可我怎麼也反應不過來,他通篇想要告訴我的是——弘暾要死了?那怎麼可能?前幾天還說他並無大礙,怎麼今天又說這樣嚴重的話?弘暾已經累得睡著了。我坐在床前直勾勾地看著他:他麵色蒼白,從小時候起一直蒼白,因為肺脾兩虛。他身子瘦弱,從小時候起一直瘦弱,因為陰陽不調。他連睡覺都皺著眉頭,從小時候起一直皺著,因為身上總是疼痛。明明麵色蒼白,顴骨卻經常泛著不正常的紅,明明大熱的天,他卻怕風畏冷。看慣了他長久的不健康,做慣了多年來花盡心思維持著他脆弱生命的事,於是便也習慣了自欺欺人說他並無大礙。
我握上了他的手,看,連手上的溫度都不正常,涼得像冰。眼裏的淚湧上來好幾次都被我硬生生逼了回去。我就一直坐在他的身邊,握著他的手陪他說著話。
晚上,允祥回府帶了個大夫,對我說:“是新邏國的大夫,我請他來瞧瞧暾兒。”
他臉上很是焦急,帶著大夫便著急去了。弘暾是他失勢時親自教導,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又是嫡長子,在他心裏的地位非比尋常,是其他兒子所無法比擬的。我連忙跟在身後,希望的火苗又一下子點燃。
“再多吃點吧。”我端著飯喂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額娘不用這樣,兒子自己來。”
終是沒拗過我又吃了幾口才放下,我看他的樣子心裏絞著疼,臉上還勉強笑著扶他躺下歇著,出了他的房門我斜倚在牆上,眼淚不聽使喚地掉了下來,形容枯槁,難道真是到了燈枯油盡的時候了嗎?
允祥送完大夫向這邊走過來,我連忙擦了淚迎上去,急忙問道:“大夫怎麼說?”
他搖了搖頭,沉重道:“多跟他待一會子吧。”
手滯重地落在我肩膀上,拍了幾下,“大夫給了棵人參,你吩咐廚房摻在藥裏給暾兒喝了。”他說完拿了手徑直往前走了,“我去瞧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