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裏就有些不適,先前沒當回事兒,八月裏請太醫看了一回,太醫隻說是舊疾,開了藥沒喝幾天就忙忘了。近來時常咳嗽,腿上也腫了。”
我頭一次對張嚴發了火,看著地上摔碎的茶杯才知道自己成了驚弓之鳥,這家裏任一個人再病再傷再死我也快堅持不下去了。張嚴隻一個勁地磕頭認錯,我揮了揮手讓他下去,對杏兒哭道:“他要也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可怎麼辦?”
哭完還是叮囑張嚴一定看著他把藥喝完,懇求他多代我照顧他。
十月,他意外回了府,吩咐人備馬車,我驚訝問他:“這是要做什麼?”
他拉著我的手道:“去把身上衣裳換一下,今兒帶你出府。”
我審視了他半晌眼睛一瞪,凶狠道:“說,你做什麼虧心事了?”
他極是配合,真低頭想起來,後恍然大悟道:“多了,哪能讓你全知道?”
我笑著打了下他的胳膊。回房他一件一件衣服地挑,這個不好那個也不好,我賭氣道了句:“人長得不好看了,可不是穿哪件都不好?”
他抬頭了然道:“對啊,這麼簡單的道理我怎麼沒想到。”
我無語,“這人,真是……”
抬頭他笑得高興。挑來揀去地選了件青色的夾襖,一色兒的裙道:“就這件吧。”
“咱家這車,夠顯眼的,還是以前當皇子時候那車好,又破又格造。”
他聽完我的話笑得前仰後合,“若皇上見我坐那樣的車,直接革了我的爵,保不齊還罵一句‘我大清朝的臉全讓你丟盡了’。”
我也隨他笑了起來,他學雍正學得極像,想必是在一起時間久了,連神態也模仿個七八分。掀了簾子看向車外,嘴上冒了句:“許久不出來,外麵真是好……”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好似有話卻不說出來。我這次沒有輕易放過,“你想說什麼?”
他看著繁華的街鋪道:“好日子長著呢。”
這句話真突兀,他想表達個什麼意思?
他轉了視線看我,“不想知道我為什麼帶你出來?”他隻要一轉移我的注意力我便知道他不想讓我深究上一個問題了,就道:“當然想。”
“青兒的生日跟我同月,又離著很近,每次盡顧著替我慶生,自己的卻沒過過幾次。”
我看他的樣子心突然被狠狠揪了一下,這話聽了心裏很是高興的,可不知道為什麼總是不安。我的直覺太準了些,從弘[日兄]到弘暾無一不應驗,一想到這裏我的淚就掉了下來,“允祥,你別嚇我,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瞞著我?”
他笑著從我手裏抽了帕子,語氣輕責:“我一片好心全讓你攪了。”
尾隨著他進了酒樓,那年我們一起喝酒的地方又翻了新,比之前的更具規模,我笑侃:“以後置一塊地,咱們也附庸風雅,學學相如和文君。”
他聽我異想天開的話,不甚讚同地問了一句:“咱們的府院怎麼辦?”
“捐了蓋寺廟。”
他忍俊不禁,一口茶差點噴出來,“虧你想得出來。”
我看著他的樣子,問了句:“允祥,你跟我在一起是真高興嗎?”
“嗯。”
“那我不枉來一遭兒。”
他聽我說完也並不覺得這句話會再有其他意思,頓了一會,他破天荒地有了回應,“這一輩子有你,我也不枉在這世上活一遭。”因為這句話,我低頭笑了很久,直到飯菜全都上齊。他一手執壺,給我倒滿了酒,臉上掛著賞心悅目的笑,“我第一次見你,你就穿著件青色的長袍,一手托著腮,另一隻手還不忘跟你哥哥擺著,嘴裏不停地說‘行了,快打住吧,我這叫毀人不倦,是毀滅的毀……”
我一聽也笑了,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他又開始給自己斟酒,“我第二次見你,就是在這酒樓上,你同十四弟笑得高興,看見我先是一愣,後來又笑得嘲諷,席間竟沒怎麼理過我。”
我隨他一起回憶,滿是甜蜜地說:“那是因為十四爺說您紅顏知己多,我打翻了醋壇子。”
他哈哈笑了,“原來那時候就藏著小心思了。”
允祥確實有些反常,我們就這樣一邊喝酒一邊回憶往事,後來才知道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刻意想讓我記住曾經的過往。
在過完生日的第二天,允祥回了趟交輝園,將一些不必要非要他管的雜事交代完了之後,便回府靜養身子。雍正親自下的聖旨。允祥肯定病得不輕,否則牙硬如他,不會輕易要求放假休息。接連喪子的慘痛打擊,和惠的遠嫁,八年來四處奔波,朝堂上件件操碎了心的事,現在才倒下,已經算大幸了。
太醫已經數不清究竟是第幾次光臨我們家,見了我都快沒話說了。
“王爺隻是操勞過度,將息一陣子便無大礙。王妃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