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薊州西有一座人稱石頭山的盤山,山石累累,赤紅如火,每歲深秋季節,遍野的柿子成熟,掛一層白霜,添一份甜意,在初夏時,卻是綠葉如蓋,傾覆在赤紅的山岩上,那一片朱砂色,在濃綠葉底靜默流動。
趙瑟是在盤山腳下遭遇薛瓊玉。薛瓊玉自綠葉覆蓋得嚴嚴實實的赤岩上跳下,像一頭靈敏而無聲的豹子,立時便割斷了一名士兵的喉嚨。
趙瑟幾無還手之力,便成了薛瓊玉的手下敗將。
這一群跟著薛瓊玉的兵丁,半數是四處流竄的雞鳴狗盜之徒,半數是許疏舊部,許疏兵敗後落草為寇,西北兵本就彪悍,見做多了殺人越貨的營生,砍起人來全不眨眼,趙瑟身上中了數刀,滿臉血跡,被薛瓊玉捏著後領在火把下一瞧,凶神惡煞似的。那群雁北軍被他瞪得渾身不自在,呸呸呸幾聲,說道:“一刀了結算了,瞪得我都快尿出來了。”
“不急。”薛瓊玉有一雙憂鬱的眼睛,笑起來卻痞氣十足,他將趙瑟五花大綁,扔在馬背上,“我要馱他去燕京城,在城下親自殺給陸王爺看。這種陣前辱敵的方式,可是王爺最愛的戲碼,興許他一個傷心,就把燕京城拱手送出了呢?”
兵丁們哄堂大笑,說道:“到時候,咱們也睡一睡王爺的小老婆們,弄個城主當一當。完了再放一把火,燒死他老娘。”
薛瓊玉年輕的臉上閃過一絲快意,他把樸刀上的血跡在靴底蹭了蹭,瞧了瞧黑得發藍的夜空,便往燕京的方向而去。他早有言在先,這趟是找良王尋仇,那群兵痞們卻隻是過過嘴癮而已,哪個敢真去挑釁良王,於是分了從趙瑟身上搜刮的銀子,一哄而散,唯有幾個膽氣壯的,隨他往南。
行到黎明,見路邊有野亭,晨霧濃濃,看不清前路,隻有亭子一個破碎的角若隱若現。薛瓊玉抽了抽挺直的鼻子,用樸刀攔住了同夥前行的身體,“前麵不對。”他說道,“有人,不是善茬。”
那人張望了幾眼,奇道:“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薛瓊玉咧嘴一笑,將昏厥的趙瑟從馬背上卸下來,拎在手上,一步步走進野亭,見亭內石凳上被數名侍衛簇擁著的人,一身素服,露水打濕了衣衫,原本挺秀的眉峰也被纏綿的晨霧所沾染,柔和起來。旁邊一名侍衛,正在同他指點著薊州西的方向,那人聽到半途,仿佛腦後有眼睛似的,轉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視線一接觸,他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
“陸王爺。”薛瓊玉衝他懶洋洋地拱了拱手,“當年真定城頭曾經目睹王爺風采,三年不見,猶如昨昔。”
“偃武一身正氣,修文倒是不拘小節。”陸宗沅淡淡一笑,“馮宜山死了許久,到現在真令我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