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象隻打了個盹的時間,天色就已經黑透了。
夜風吹動幹枯的枝葉,發出單調的“刮拉刮拉”的聲音。我抬頭看看頭頂上的月亮,明明是團團如銀盆般喜慶的模樣,看上去偏偏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煙火氣。這個季節,景色果然淒涼——尤其在我這無家可歸的可憐生物眼裏。
歎口氣。把全身的重量換到另外一隻腳上。
站在樹枝上睡覺果然比不上躺在我的小窩裏來得舒服,看來我還真不是當鳥的材料。其實我也想不明白,我現在到底算是什麼呢?我沒有人的身體,卻偏偏有人的記憶。我有個鳥的身體,卻偏偏不知道要如何當一隻鳥。
那種隨遇而安的境界,我恐怕永遠都達不到。我的腦子裏如果還有哪怕是一點點隨遇而安的意識,想來今天那樣尷尬的一幕也就不會出現了。
再歎一口氣。
站在樹枝上餓著肚子吹了半夜的冷風,我多少也冷靜下來了。其實回頭想想安哲又有什麼錯呢,他是個成熟的男人,條件又不錯,身邊怎麼可能沒有異性的追逐呢。秦凱薇也算是個不錯的交往對象吧,漂亮、獨立、聰明、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也知道勇敢的去爭取。
那我到底生什麼氣呢?
我低下頭的時候,借著淡淡的月光又看到了自己的兩隻黑色爪子。心裏一陣難過,趕緊移開了視線。
是不是因為在他們的麵前,我把他們都當成了平等的人,但是在他們眼裏,我隻是一隻鳥兒的緣故呢。也許這才是最令我難以接受的吧。如果我也是一個人……
是啊,如果我也是一個人……
一陣冷風夾雜著落葉“呼”的一聲撲了過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好冷啊。已經是後半夜了吧?
我放鬆了身體靠在樹幹上,盡量想找個舒服一點的姿勢。唉,野外生活還真是不容易。動物也難做啊。想我一個年輕貌美正當年華的小女子,竟然淪落到披著一身鳥毛夜棲樹枝的地步,這經曆還真算得上坎坷了吧,而且名正言順的主人還不在家,寄養的主人還被我給得罪了,周圍又沒有什麼熱帶森林能讓我重返大自然,恐怕出了這個小區,我能去的地方也就隻有動物園和馬戲團了……
原來世界之大,還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第N次的歎氣,愁腸百結。
遠處的人行道上似乎有一道光線晃了過去,我身上的毛立刻都豎了起來。好象有人在喊什麼,留神傾聽,卻又沒有什麼動靜。是我饑寒交迫出現了幻覺嗎?
光線又晃了過來,真的是有人啊。
我還沒有來得及躲到更高的樹幹上,刺目的光線已經當頭罩了過來,晃得我一時睜不開眼睛,心裏卻真的惶恐起來。如果就這麼被人抓走了,恐怕會再也見不著安哲了吧。
“下來,回家去。”耳畔傳來的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
竟然真的是他?!
我直愣愣的望著夜色裏這個輪廓模糊的人影,他真的是出來找我的?
“回家。”安哲重複了一遍他的命令,聲音裏流露出一絲也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柔和。
我突然之間有種想要哭的衝動。
所謂身不由己說的就是我這樣的情況吧,在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之前,我的鳥翅膀已經呼扇起來,帶著我的鳥身體一頭紮進了安哲的懷裏。聞到他身上那種我再熟悉不過的清爽味道,我的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了出來。
起初他沒有動,任由我抓著他的衣襟抽抽嗒嗒,然後,兩隻手臂慢慢的環了上來,把我緊緊的摟住了。我聽到他在我耳邊輕輕的歎了口氣。
他也不說話,就那麼摟著我,任由我一直抽嗒。在我的記憶裏,我還真的沒有這麼哭過,小時候挨打最重的一次,是跟鄰居家的小朋友玩過家家,拿我老爸的論文底稿生了爐子,老爸回來之後把我按在椅子上一頓好打。那時候我也隻是象征性的嚎了兩嗓子以滿足他的暴力欲,同時警告我老媽趕緊來救駕,眼淚畢竟是沒有掉。
現在……,唉,變成了異類,果然性格也跟著受影響。
這一天,我的最後一個發現是:哭果然很傷元氣。因為還沒有走到家,我就疲憊不堪的拱在他的臂彎裏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