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剛過,山越信使傳來消息,莊嚴的外公南幽王舊疾複發,來勢洶洶,禾雅郡主心念父親安慰,隻給莊嚴交代了幾句,便帶了隊護衛匆匆趕去。莊嚴一直送到邢城外的長亭,等禾雅郡主的車隊漸漸消失,這才折身回莊,身上倍感輕鬆。與莊嚴身心暢快相反的是一旁的從飛一直心神不定的模樣,甚至莊嚴叫了他好幾聲才猛然醒轉,拍著腦袋傻傻地笑,眼裏卻難掩擔憂之色。
“你怎麼了,從飛?怎麼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莊嚴騎在馬上,見從飛滿臉愁苦,忍不住朝他坐騎踢了一腳,害得他慌慌張張地勒緊韁繩,馬兒在原地轉了好幾圈,才穩住身形。看了看一旁惡作劇的莊嚴,從飛欲言又止。“到底出什麼事了,看你那神思恍惚的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欺負你了。”莊嚴見不慣從飛這副模樣,嗔怪地問道。
“沒事。”從飛張了張嘴,最後硬邦邦地吐出兩個字。然後兩腿一夾,居然自顧自地跑在了前頭。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隻把莊嚴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後腦。疑惑地望著從飛得身影漸漸遠去,她這才雙眉微顰,一抖韁繩,跟在他身後方向追去。
一回莊府,蔡叔馬上迎了上來,很熟練地牽住馬。“見到從飛回來了嗎?”莊嚴身手矯健地從馬上躍下,把韁繩遞給蔡叔,順便問道。
“是的,剛回來沒多久,一直騎著進了院子,連句話都沒說。”
“是嗎?”莊嚴停下腳步,皺起眉頭,低聲問道,“知不知道他今兒是怎麼了?怪怪的,有些不對勁。”
“老奴聽說是他老家來信了,好像是家裏頭誰生了重病。”蔡叔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他在莊裏幹了有十幾年了,一直都本本分分,老老實實。不管對誰說話都小心謹慎,生怕得罪了誰似的。
“那定是他母親了,怎麼也不早說。”莊嚴聞言加快了腳步,朝從飛住的旖翠園走了去。一進他屋,就看見從飛正佇立在窗口發呆,見莊嚴進屋,居然半天沒有過來行禮。
“家裏出了事怎麼也不告訴我,難道我平日苛刻你了不成?”莊嚴故意板起臉,才說了兩句,忽又覺得這樣實在是難受得緊。遂又換了副笑臉,柔聲道,“現在馬上起程,應該還能趕上夫人的車隊,正好,有你在母親身邊我也放心不少。”
從飛聞言臉上一喜,但馬上又猶豫了,擔心地說道:“可是,公子您這裏沒有人照顧——”
“你放心。”莊嚴臉上泛起自信的笑容,伸手在窗前盆景上摘下兩片薄薄的綠葉,信手一揮,那綠葉刺入院中槐樹樹幹,樹枝一陣搖擺,落葉無數。“我武功雖然趕不上你,但以我的身手,這邢城裏還沒人敢隨便對我不敬。”
從飛臉上一輕,朝莊嚴一拱手,囑咐道:“公子不可托大,出門切記多帶些護衛。不怕一萬,隻怕萬一。還有,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公子切記小心啊。”
莊嚴認真地點頭,回道:“知道了,你快去吧。對了,先去賬房支五百兩銀子,供路上用度。”從飛躬身施禮而出,難掩麵上欣慰。一出房門,步子便快了不少。莊嚴望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院中,嘴角泛起一絲難以察覺的落寞。
八月二十六,從飛離開後的第三天,下起牛毛小雨。莊嚴一大早就吩咐蔡叔準備馬匹,要去福寧寺燒香,然後去城北西山莊家的祖墳祭拜。今日是莊若水的忌日,每年這個時候,都是禾雅郡主兩人同去,很是重視。如今禾雅郡主雖然不在,莊嚴卻不敢含糊,早上吃了些清粥小菜,便馬上去冷香園找莊翼。以往禾雅郡主在的時候,莊翼是不能親自到父親墳前燒香祭拜的。這讓莊嚴覺得很愧疚,所以今日趁著禾雅郡主不在的機會,他就自作主張地想帶莊翼一起去,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莊翼居然婉拒了。
“小翼,母親她不會知道的,而且,即使知道又如何,你畢竟也是盡孝道,身為人子——”
莊嚴還想說服他,莊翼已經輕輕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淡淡笑道:“我要盡孝道,有心即可,不用特意到墓地去。若被郡主知道,少不了又要訓你一頓。”
莊嚴臉上有些尷尬,苦笑著喃喃道:“反正早就習慣了,也不差這一次兩次。”
“這次不一樣。”莊翼正顏道,雙眼凝視著莊嚴漆黑的雙瞳,眼中似有別樣情緒一閃而過。莊嚴一愣,方待再仔細觀察,他眼中卻已化作一片澄清,隻是那種憂傷卻怎麼也掩藏不了。
“小翼,你——”
“早去早回。”莊翼拍拍他的肩膀,溫和地說道。莊翼比他要高出不少,身形也更魁梧。莊嚴麼,畢竟是女子,總是會纖瘦些。莊嚴點著頭,無奈地轉身離去,正走到籬門口,忽又聽得身後一陣低呼,複又轉身,正對上莊翼雙眼,那裏麵竟有種說不出的痛苦和矛盾,看得莊嚴微微一怔。“嚴,你路上小心。記得多帶些人在身邊。”莊翼低頭柔聲,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
莊嚴還是欣慰地笑笑:“知道了,我會早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