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將軍。”
見易衝半天不回答,流雲又連著叫了好幾聲,直到他一愣,然後苦笑著搖頭:“我也不敢保證,如果十日內沒有援軍到,古浪城很難再保住。”他還有一個想法沒有說出口,那就是,仿佛狼盜在故意拖延時間,否則,以他們的兵力,完全可以直接攻城而不是玩這些把戲。
流雲聞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簾,手指撫上案幾上泛黃的書本,來來回回,直到封頁上泛起淡淡白光,沉吟許久,方低聲道:“不知為何,我忽然覺得他們意不在此城。”眼睛微挑,正見易衝眼中神色一動,心中了然,笑道,“若是為了搶劫糧草過冬,古浪之北尚有蒼鬆,民多糧足,軍備卻不如古浪,他們實在不必舍近求遠。然而,古浪乃是河西東端門戶,軍事位置比蒼鬆重要許多,若此城失守,那麼中原腹地皆在腳下。但大鄭尚有禁軍十萬,衛國亦不弱,僅憑區區數千人,根本撼不動兩國之根本,我思來想去,實在不明白,這些人到底有何目的。”
易衝怔怔地盯著她看了許久,沉重地起身,在院內徘徊幾步,忽然轉過頭,嚴肅地問道:“你說援軍會來嗎?”
流雲苦笑:“我們都在等,包括狼盜。至於會不會有援軍,這個問題應該由貴國‘溫宰相’來回答。”至於鄭軍,臨行前並沒有通知陸子澹,他自然不會知道她們被困的消息,李聞持也不會為了小小古浪城而改變自己的策略。
易衝眼中顯出嘲諷之色,輕哼一聲:“如今乃國難之時,當以大局為重,邊境駐兵豈是可以隨意調離的。”朝流雲斜瞥一眼,嘴角微露落寞,唇邊是幾不可查的譏笑。
流雲輕笑,手指收攏,緊緊書卷,十指關節處泛出青白之色,手背青色脈搏清晰可見。“你我二人都知,所謂羌人犯境、國難當頭的真正含義。貴國不派威名赫赫的飛將軍出征,卻由‘溫宰相’帶兵,其用意該與鄭國瑞王一致,都是舍不得邊境數萬精兵吧。有了這些軍力為後盾,‘溫宰相’自然可在衛國為所欲為,而瑞王,也能在奪儲之戰中添加一堆厚厚的砝碼。即使鄭帝心存懷疑,擔心他功高蓋主,如今也不敢輕易動手。”流雲慢慢抬頭,深深地望向易衝,沉聲問道,“其實將軍擔心的是,若‘溫宰相’真派兵來助,到時候,您反倒是兩難了。”在梅園陪伴陸子澹的那段日子,書房裏的任何信息對她都是不設防的,流雲一邊為陸子澹治病,一邊閱讀從各地傳來的信息,兩人經常為了某些事情討論至深夜,而衛國風雲,正是當時讀得最多的。
易衝乃衛國元勳鎮遠大將軍之子,大將軍去世時易衝尚在繈褓,隨後易夫人殉情而去,隻留下易衝一人。衛國國主便將其安置在宰相府,與現今衛國宰相餘生一起長大,二人兄弟情深。早年易衝出征突厥,於沙漠中迷失,眾人皆以為其必死,然餘生不顧眾人反對,親率百人近衛,在沙漠中搜尋三日,終將其尋回。如今衛國國主年邁昏庸,太子建亦荒淫無道,朝中上下,頗有微辭。此時‘溫宰相’餘生日漸把持朝政,軍政國事,皆出於此,有取皇室而代之勢。衛國本建國不久,皇室聲名不顯,百官中有傳言餘生欲廢帝自立。易衝自幼與衛國雅公主訂下婚約,皇室欲拉攏其與餘生對立,然易衝心念兄弟之情,婉言相拒。但他又不願謀逆犯上,遂辭了官職,遠離是非,這也是為何此戰由餘生出征的重要原因。但是,若餘生又一次率兵為他解圍,易衝亦再難中立,這也是流雲說他為難的原因。
易衝躲開她的目光,眉眼望向不知名的幽深處,苦笑:“我好像越來越看不懂你了,流雲。你到底是誰?”
流雲笑著搖頭,並不回答他的問話,朝著院門口招招手,原來是綠綺端著茶進來。“怠慢了。”流雲朝他略一示意,隨即端起小巧玲瓏的茶盞,撥開浮在水麵的碎葉,輕輕抿了一小口,“是從吳國買來的茶葉,味道淡了些,將軍怕是喝不慣。”
易衝見她不願回答,也不再勉強,笑著喝了一大口,燙得他直吐舌頭,又恢複了一派天真有趣的表情:“我不會品茶,喝什麼都像喝水一般,流雲這茶斟給我是糟蹋了,倒是大哥有這閑情雅致,若流雲能與他相見,怕是很談得來。”
流雲笑笑,若有所思道:“說不定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