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澹幼時喪母,早年喪父,自然是請了李聞持做主婚,當聽著最後一句“夫妻對拜”時,李聞持忽然覺得這樣一直保持著盈盈笑意的眼很累很累,他想,或許許多年前的那句詛咒是真的。
新婚第三天,陸子澹和流雲就登上了東行的船。流雲說想看看他小時候生長的地方,所以他們回蜀地。在蜀地無憂穀住了有兩個月,他們又準備南下去吳國,然後是山越。
可是剛要動身的時候流雲忽然暈倒了,陸子澹幾乎急得快要瘋掉,最後大夫診斷出來原來是有喜了,他眼中忽然湧出淚來,握住流雲的手無聲的哭,隨後是緊張到讓人啼笑皆非的保胎過程。陸子澹幾乎不讓她多走一步路,好像生怕一個不小心她就消失了,整日整夜地陪著,不嫌丟臉地向穩婆請教。到五個月的時候,肚子大了些,流雲晚上總要起來方便,他非要跟著,彼時天氣才開始涼了,他還搬個火爐隨身帶著。
可是,流雲的身體卻一天天差下來,到八個月的時候,她開始沉睡,沒日沒夜地睡,常常一睡就是好幾天,醒來後就咳血,東西也吃不下,好不容易喝點湯也會很快吐掉。陸子澹就守著她,握住她的手,微笑,可是眼淚卻不停地往下落。幾乎是所有的大夫都請遍了,就連從來不出西寧寺的惠濟和尚也被陸謙用刀子逼了過來,可都隻是搖頭,惠濟說還算托了腹中胎兒的福,否則,早就去了。陸子澹便不說話,隻是笑著,輕輕地撫她的臉,眼淚一滴滴落在她額上,擦幹了又濕,擦幹了又濕。有時候流雲會醒來一會兒,望見陸子澹就心疼地摸他的臉,想安慰他幾句卻力不從心。
其實她早就知道了,陸子澹從寶庫裏走出來開始。他急著回京,急著成親,瑞王的事,陸家的事,都統統丟了,笑的時候眼裏還帶著淚,望著自己的眼神苦澀得讓人想哭。然後從飛的消息來了,一如她所料,所有的姐姐們,包括嫁到宮裏做皇妃的莊蓉,都已離去。可是,她不願這樣就走啊,她還有她的陸子澹,還有腹中的孩子,他們說好要遊遍天下,說好要一起終老。可是,為什麼,就都亂了,亂了。就這樣一直渾渾噩噩拖到了臨產,羊水破了,孩子仍出不來。陸子澹看著一盆盆清水端進屋,一盆盆血水端出來,就這樣猶如癡傻般站立在院中,最後忽然瘋了一般就要望屋裏衝,多少人都攔不住。
“流雲,你聽我說話,聽我說話,快點醒醒,快點醒來啊。是我子澹,你答應過我什麼你還記不記得,你不能食言。你說過,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你說過,你要很多孩子,你說你……”終於哽咽得說不出話來,陸子澹的手重重地錘打著自己的腦袋,仿佛這樣可以好受一點,“流雲,你不要拋下我,不要拋下孩子。”床上,流雲的眼角,一行行清淚浸濕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