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再一次湧上了我的眼，可我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還是赫連手中那粉撲撲的小臉，和不斷揮舞的小拳頭。
盡管我早就知道，古代人多盲目信奉宗教，這樣的例子在長長幾千年的銀河之中，或許並不少見。但像今天這樣親眼看見活生生的嬰孩兒被扔進火堆裏，雖然隻是翠兒的回憶，是幻想，還是免不了扼腕傷心，波動久久不能平靜。
這一次，厚重的迷霧許久都沒有散去。經過前幾次的變化，我已經大致猜到，這迷霧的消散速度，和時間流逝的長短有關。這次的消散用了這麼久，大概，是最後的離別了吧。
我耐心等著，看著一旁背對著我，已經跌入回憶深淵的翠兒，沒有出聲。
眼前的白霧開始逐漸消散，隱約能看見，這是一件臥室。不過此時，廳裏還站了好些人。
赫連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奄奄一息，看樣子已經不久於人世。他的床邊，跪著幾個埋著頭，嚶嚶啼哭的女人。我定睛一看，唐婉詩也在其中。
她一襲素衣，未施粉黛的臉有著別樣的清純模樣。眼睛有些腫，氣色也不算好。失去了故國、孩子，如今唯一的依仗也要離世，她的生活，似乎是越來越艱難了。
比起祭祀那晚，她又成熟一些了，看上去，大約有二十來歲的模樣。
“那年我二十三，遠嫁到胡人一族正好十三年的光景。此刻的赫連，因為久經沙場滿身舊疾，自知活不久的他把眾人叫到床頭，交代後事。”空靈的聲音在一旁說著。
我了然地點點頭。那這跪在床邊的一眾女眷和兩個小孩，便是赫連的妻兒了。
“將軍！將軍你不能死啊！你要是走了，我們該怎麼活啊！”女眷中年齡最大的哭喊著，臉上的淚痕恣意縱橫，悲傷不已。
其餘的女眷也哭著應和，一時間，不大的帷帳裏充滿了婦人們哭天搶地的喊聲，悲傷的氣氛愈發濃鬱。
唯獨隻有唐婉詩安安靜靜地跪在角落裏，沒有出聲，隻是流著淚，不知想到了什麼。
“哈哈哈…”床上的赫連虛弱地笑著，看著床邊的一眾女眷，甚是欣慰：“不枉本將軍平時對你們的恩寵…咳咳咳……”
沒說幾句，就又咳嗽起來。明眼人都能看出，這赫連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隻可惜…老天留給我的時間太少，不夠看著我兒長大…”此刻的赫連，眼睛已經不如平時精明，他在兩個七八歲左右的小男孩之間來回看著，停頓片刻，又說。
“星雨和阿桂…你們倆要照顧我的孩子，要留在這凡世，不能和我一起走…剩下的夫人們，你們都是我赫連一生心愛的女人。有誰願意陪我一起，生生世世不分離呢？”
話音剛落，床旁的哭喊聲猛地安靜了，女眷們都停住了剛剛的哭泣，抬起頭來看著赫連，表情驚愕。
我也被驚住了。赫連話裏的意思，分明就是要人給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