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一聲脆響，自商府中正堂傳來。守在正堂外的護衛縮了縮脖子，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隻當沒有聽到。
正堂中，蒜兒看了看地上四濺的瓷器碎片，心中暗暗數了聲“十五”，麵無表情地道：“碎碎平安。”
商家姑爺咬了咬牙，努力瞪著已然學了商家大小姐幾分從容淡定的蒜兒姑娘：“為什麼你會在這裏？”這死丫頭不是已經嫁出去了麼？明明是夏家的人，為什麼大過年的，卻會出現在商府？
蒜兒輕哼一聲：“逢年過節，自然要回娘家探親——這可是小姐叮囑過的。”
好大一尊佛壓下來，衛笙衿頓時無話可說，哼唧了半天，道：“我家丫頭人呢？年初一一大早的就不見人影，成什麼話！”兩人昨晚說好了一起守歲，結果衛笙衿沒撐住睡著了，第二天醒來，自家丫頭就不見了蹤影。最可恨的是這些家夥都不肯交待商徵羽的下落，被她逼問過幾遍，就都躲得沒影了，隻剩這位“回娘家”的在這裏應付著她。
“小姐呢，自然是有正事要做的，和某位身無所長無所事事的姑爺可是不一樣的。”蒜兒挑剔地將桌案上拜著的果子擺放端正。
“蒜姑奶奶，你用不用每年回來都針對我？”雖然蒜兒現在不是商家的丫鬟了，但不代表她就不能收拾了她。
“我隻是替小姐教訓一下不中用的姑爺罷了。”蒜兒依舊是漫不經心的口氣，顯然出嫁幾年，一掃往日的衝動易怒，反倒沉穩起來，頗有些商徵羽的風範。
“呸，要教訓也輪不到你。”衛笙衿一屁股坐到了案上，很沒形象地晃著腿：“說吧，你家小姐究竟到哪兒去了？”
“真是個笨姑爺，大年初一，小姐自然是拜年去了。”蒜兒對她的毫無形象早已見怪不怪，更懶得說教。
衛笙衿翻起白眼：“不知道誰更笨一些，丫頭去拜年，怎麼可能不帶上我？”
“那倒也是……”蒜兒眨了眨眼：“不過，小姐還真沒交代她去了哪裏。”
這可就怪了，自家丫頭也不是任性妄為的主兒，像這樣不交待行蹤就人影全無的情況，還是頭一回。
難道是到昨天回來的兩位娘親那裏去了？
“這一大早的，夫人她們還沒起身呢，”仿佛知道衛笙衿在想什麼，蒜兒悠悠應道：“而且拜會夫人，小姐也不會不帶姑爺的吧？”
“所以說來說去，丫頭究竟到哪裏去了？”天上地下都找不見自家媳婦，商家姑爺開始有些暴躁起來：“難道被人綁了不成？”
“這煙雨城可是你娘的地盤，有誰敢在這裏逞凶？”蒜兒沒好氣地白她一眼：“說到底，小姐是你娘子，你都不知道她上哪兒去了，管我們要人有什麼用。”
衛笙衿撓了撓下巴，無言以對。兩人一陣無言，蒜兒忽道：“小姐與蘇家大小姐最是交好，會不會一大早到她那兒去了呢？”
蘇幼晴家麼……
衛笙衿一抬頭，便看到了蘇府那萬年不變的、莊嚴肅穆的牌匾。想起過去三年的冷清，衛笙衿便忍不住暗歎一聲，舉步向內。
“商姑爺……啊不、衛小姐，新年吉祥啊。”門衛自然是認得衛笙衿的，一見之下，頓時殷勤招呼請安。
衛笙衿揮了揮手：“新年好，你家姑爺呢？”
“小人隻是看門的，哪裏知道姑爺的下落。”門衛諂媚笑道：“衛小姐自行入內尋人便是。”
衛笙衿點了點頭，大搖大擺地晃進了大門。她這邊剛走，門衛的臉立時沉了下來，忿忿地啐了一口：“小氣鬼！”
大年初一上門，居然連個吉利錢都不給，好歹先頭商大小姐來，還給了個紅包。這姑爺反倒不如小姐大方，活該做人上門女婿。
一路晃到了後花園，衛笙衿仔細尋找，果見唐虞在那座亭子中擺了小酒小菜，自斟自飲。衛笙衿大喜之下方靠上前，便聽得一聲歎息。
“怎麼了小唐？”大年初一早晨就唉聲歎氣的，還真不像是那家夥的風格。
“小衛？”唐虞精神一振，忙起身招呼：“快坐。”
衛笙衿一屁股在她對麵坐了下來，毫不客氣地斟了杯酒，仰脖子灌下去：“好酒！小唐啊，你方才歎什麼氣呢？”
唐虞麵色奇異，一陣忸怩後，方囁嚅道：“沒什麼……小衛，這一大早的，不去各家拜年，怎地先到我這裏來了？你家娘子呢？”
衛笙衿這家夥一向是重色輕友，大過年的不陪著商徵羽，怎會獨自跑來找她？
衛笙衿沒好氣地道：“還不是因為那丫頭一大早就跑得人影全無，哪兒都尋不見。”
唐虞笑道：“你以為你家娘子到這裏來了？”
“難道不是麼？”衛笙衿瞥她一眼：“你家娘子可是丫頭的密友，除了她，丫頭還能找誰去。如果不是丫頭來了，你又坐在這裏獨自吹風搖頭歎氣做什麼？”
唐虞麵色有些發苦，半晌，歎了口氣：“知我者，小衛也。商大小姐確實來了，可我歎的，卻不是這一樁事……”
衛笙衿將她上下打量一番：“這都天下太平了，還有什麼事能讓你愁眉苦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