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站在他麵前的司慕是一頭短卷發,卷發的長度剛剛能遮住耳朵。她的容貌沒有什麼變化,隻褪去了九年前的青澀,像是他印象中的那個女孩長大了。白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沒有想到,在有生之年,他竟然還能見到她。她好好地站在自己眼前,讓他激動不已,讓他感激上蒼。而她卻在哭。見她流淚,那種消逝多年的心疼憐惜的感覺又驟然湧上心頭。他大步向她走去,抬手想拭去她眼角的淚,而她卻沙啞著聲音喊了他一聲“小叔”。聽到她的這一聲呼喚,他的手在她眼前驟然頓住。
“小叔。”司慕卻又喊了一聲,並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出來。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看到他的樣子、聽到他的呼喚時會突然流淚。第一次和白小寧家人的見麵簡直太尷尬了。
白樾的反應能力非常快。他是知道白小寧在和一個女孩交往,今天是在和他的女朋友吃飯。而在坐的女人就隻有司慕一人,她還叫他“小叔”。不好的預感突然生起。白小寧的女朋友就是司慕!司慕竟然忘記了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白樾皺緊了眉頭,看到她眼角的淚,頓住的手卻還是落在她的眼角。隻是,他輕輕一碰,她就後退了一步,躲開了他的碰觸。
司慕和白小寧都吃驚於白樾的舉動。白樾的手又僵在那裏。包房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十分古怪。過了好一會兒,白小寧幹咳了一聲,從褲兜裏摸出一把鑰匙,遞給白樾,“小叔,你要的鑰匙。”
白樾這才收回了僵著的手,最後看了司慕一眼,目光轉向站在對麵的白小寧,伸手接過鑰匙,把鑰匙放進衣服口袋裏,淡淡道:“加一副碗筷。”
白小寧又吃了一驚。他這個小叔今天怎麼這麼奇怪,竟然主動要求留下來吃飯?平時,他這個小叔都是一種讓人不易親近的姿態。而白樾說完,就立即拉開了司慕身邊的一張椅子坐了下去。白小寧隻好出去叫服務員再添一副碗筷。
包房裏隻剩下司慕和白樾兩人。司慕見白樾坐在了她的位置旁邊,便轉身走到白小寧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然後對白樾微微一笑,“小叔也沒吃飯吧?”司慕問出來之後就覺得問得多餘,他都坐下來了,肯定是沒吃飯的。出於禮貌,她應該首先提議請他留下來吃飯的。
白樾見她坐得離自己遠遠的,心中情緒莫名。他的薄唇微抿,緩緩開口,“嗯。還沒吃。”
司慕又端著見長輩的微笑,“那麼,小叔喜歡吃什麼?我們加點菜。”
白樾想起九年前在溫哥華,她第一次請他吃飯時,她笑眯眯地對他說:“你喜歡吃胡蘿卜呀?我哥也喜歡吃。那你喜歡吃苦菜嗎?”得知他喜歡吃苦菜,她又問他喜歡吃魚嗎。他知道她哥喜歡吃苦菜,喜歡吃魚。他說他不大吃魚。
白樾的嘴角微微揚起。他輕輕緩緩道:“我喜歡吃胡蘿卜,喜歡吃苦菜,不大吃魚。”
司慕微笑,“您倒是和我哥的口味有些像。”
您?白樾眯了眯眼,“你不用這麼客氣。”
司慕笑了笑,知道他也是說的客氣話。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說話,房間裏又是詭異的沉默。
“阿慕,你現在好嗎?”
“小叔,我給你倒杯茶吧。”
良久,兩個人異口同聲,然後都互看著彼此。司慕奇怪於他對自己的稱呼和問候。雖然她認為他是為了表示親切,不讓她覺得第一次見麵尷尬,而她總覺得這樣的稱呼和問候不適合他清冷的氣息。而且,他問她“現在好嗎”,她總覺得怪怪的。
司慕站起身來,提起一旁的水壺,傾身給白樾麵前本來是她的卻沒喝過的茶杯倒水。雖然覺得他問得奇怪,還是笑答:“我很好呀。”
“你還記得在溫哥華的事嗎?”
司慕聽白小寧說了他小叔也在溫哥華的事。她有些悵然道:“記不太清了。”
白樾想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又怕他不清楚情況,他一問會對她有不好的影響。他蹙著眉頭,不再開口。當時,醫生說她最多還有一年的時間,她的身體也在離一年還有半年的時候越來樾壞,最後瞞著他離開。他一直找她都沒有找到。在他心裏,她或許在不知哪個時候,永遠離開了。而司家又沒有傳來這種消息。因此,他又希望她還在。如今,他的希望成真,而他不知道她的病到底是什麼情況了。
司慕給他斟了茶後,坐回自己的位置。見他蹙眉的樣子很冷淡,司慕就覺得他並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她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她一直微笑,笑得臉都有些僵了。見長輩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還好,今天隻是吃個飯,不是去白家正式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