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淨涪從那種不知名的狀態中走出, 天色已經從昏暗重新變得明亮。在淨涪看來, 不過僅僅隻是一個晃神的工夫而已, 可對於旁人來說, 卻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的時間。
為了不打擾淨涪, 妙音寺這一行僧眾打破了曆來出行的日出而行日落而止的傳統習慣, 甚至放棄了每日裏必定完成的早晚課, 一步不停地順著道路往前走。
雖然說他們都是修士,一日一夜不停歇地步行對他們完全沒有什麼影響,但因著這一份心, 淨涪也不能當作全然不知。
他抬頭看過天色後,又見原本被琉璃蓮台托在上方虛空緩慢前行的清沐禪師也都已經從虛空落在地上,並收回了他的應身, 正在招呼妙音寺的沙彌們覓地休歇。
淨涪也不急在這一時, 看了一眼五色幼鹿,便也和其他師兄弟一樣跟在清沐禪師的身後, 在路旁空地上暫時休整。
為了聊表謝意, 淨涪還特意跟清沐禪師領了取水的任務, 負責為諸位師兄取水。
清沐禪師看著站到他麵前的淨涪, 目光又掃了一眼那邊總分出一絲心神注意淨涪的其他淨字輩沙彌, 再一次鄭重地詢問道:“你真的不需要在這裏休整一會?”
就淨涪剛剛那種狀態, 怎麼看也不像是毫無收獲的樣子。他真的就不需要留下來休整休整,也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收獲,再體悟一二?
淨涪半垂下眼瞼, 唇邊含著一絲笑弧, 絲毫沒有含糊地搖了搖頭。
清沐禪師再看他一眼,見他堅持,再一想也知道淨涪為的是什麼,便就點頭應了。
五色幼鹿不願單獨一人留在這裏,便也跟在淨涪身邊,一起循著那細微的溪流聲尋去。
溪流離他們休歇的地界確實有點遠,但淨涪步伐不慢,也沒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一條被冰雪覆蓋了的小溪。
淨涪掃開了溪麵上覆蓋的冰雪,從褡褳裏取出葫蘆來,將葫蘆放入了溪水中,看著溪水“咕嚕咕嚕”地灌入葫蘆。
足足灌了小半個時辰,淨涪才晃了晃手上的葫蘆,側耳聽得一陣,便將葫蘆從溪裏提了出來。
取了水,一人一鹿便往回走。
才剛走出兩步,淨涪耳朵一抖,在悉悉索索的雪落聲中聽出了一陣細細碎碎的嗚咽聲。
淨涪停了一停,腳步再次邁出,卻隻是循著他們的來處往回走。
那陣嗚咽聲漸漸急促,淨涪甚至還能聽出一種生命正在逝去的感覺。
五色幼鹿循著聲音看了一眼,又抬頭看了看淨涪。
淨涪卻沒看它,他的腳步依舊輕鬆自若地往前邁出,唇邊眼角處沒有一絲波瀾。
回到眾僧休歇的空地上,淨涪先向清沐禪師合十一禮,又向諸位師兄行得一禮,便將自己手裏提著的那個葫蘆遞給了清沐禪師。
清沐禪師取了水,又將葫蘆遞送下去。諸位師兄也都一一取了水,最後葫蘆回到了淨涪的手上。
淨涪拿著葫蘆,給五色幼鹿分了一些水,又再給自己倒了水,便就將葫蘆擱在一旁,而並不是直接收起。
因為這一隊僧侶中,還缺了一人。
還有一位沙彌沒有回來。
一眾人等並不著急,也不擔心,各自盤坐在蒲團上,或交頭接耳低聲說話,又或是獨自一人靜默,更或是隨手擺弄著自己身前的物什。
事實上也確實沒有多少著急憂心的必要。雖然他們連著行走了一天一夜,但他們的速度實在不快,現在都還在妙音寺地界裏呢。在妙音寺的地界裏,如果他們這一行人還會遇上些什麼事,那這整個景浩界上下,還能安安生生地待在這妙音寺地界裏的,怕也沒有多少。
果不其然,過不了多久,那位叫淨磐的沙彌就完好無損地回來了。但引得眾人矚目的是,他的懷裏還抱著一個用灰色僧袍包裹著的小兒。
小兒滿麵赤紅,唇瓣幹澀燥烈,大冷的天時裏,額頭臉上還冒著大滴大滴的汗水,看著就很是不好。
淨磐沙彌抱著那小兒一路急走,直接將她送到清沐禪師身前:“師伯,快來看看這孩子。”
清沐禪師也不二話,先就伸手去在那小兒額頭上摸了摸。所有人看得清楚,那隻碰觸小兒額頭的大手手上閃爍著琉璃色的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