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頭笑著負手立在院子裏,側過臉正瞧到那間爬滿了深紅色藤蔓的舊屋。意味深長道:
“老沐家這死人院裏……這下熱鬧了。”
院中一道風蕩過,激起舊屋上一波波深紅的浪。密密的藤蔓包裹住的舊屋,像是在拚盡全力的保護著裏麵的什麼,或是珍貴的物,或是人……
舊屋的床上。
雲川覺得全身的肌肉和骨頭都在叫囂著,像是在譴責他昨晚以單薄之身度過寒夜的惡行,胸前的肋骨和胛骨更是痛到麻木,如今的雲川連呼吸都變得十分小心。
沐夜凝著他白紙一樣的麵色,同樣的場景,像是將昨晚掉了個個,隻是沐夜予他的不是擔憂不是焦急,隻淡淡的三字:“自找的……”
雲川輕輕淺淺的點了下頭,苦笑,是,是他自找的。
沐夜冷言說完了,接著將手裏的一摞衣物丟到了雲川的床頭,繼而道:“你昨晚幫我,當是還了我,你我算不拖欠了。”
雲川瞧著床頭的衣服,雪絲的裏衣,陝錦青衫長褂,便是放在京城也是不俗的價錢。雲川沒有問她衣服的來曆,隻苦笑著回她:
“我活一日,都是我欠姑娘的,如何還得清……”
沐夜凝著他的眸子,兩人間靜了一會兒,雲川又道:“好香的菜味兒。”
沐夜轉身,將他的那份飯菜端至床邊,將筷子遞給他:“糊鍋炒的,香是不可能了。”
雲川緩緩抬起手,接過筷子,勉強提力叨起幾根菜葉放到嘴裏,還未嚼幾下,慘白的唇角一抬,直道:“香,糊香味。”
沐夜幾乎要被他不著邊的奉承氣出血來,瞧著他那打著顫捏著筷子的手,心中有些發急。她一把搶回雲川手中的筷子,夾起幾根菜送到他嘴邊。
雲川微愣了一下,明眸撲閃著,半是驚訝半是窘迫。
“你吃是不吃?莫不是想在這賴一輩子。”沐夜冷道。
雲川苦笑,微微張開口,沐夜見縫就將菜塞了進去,其勢凶猛,雲川整顆腦袋都被她塞的一晃,他輕咳了幾下,一麵笑著一麵嚼著嘴裏的菜。
沐夜頹下雙肩,端過床邊的水喂給他喝,接著又給他叨菜,接著是饅頭,幾番往複,就在沐夜也沒有察覺的時候,她手中的動作,愈來愈輕,一雙緊蹙的柳眉,也緩緩舒開。
直到沐夜給雲川喂完飯,晌午已過半,沐夜自己的那份飯菜還未來得及食用便又開始給雲川包紮身上的傷口。雲川幾次勸他,最終被其激烈言和暴行阻止。
不消多時,雲川被重新包成了一個‘幹屍’,唯一的進展是他臉上不再有繃帶包裹,沐夜隻在他眼上的疤痕上塗了薄薄的一層藥膏。
沐夜又將抱來的被子給他換上,然後在屋裏匆匆的洗了手,用飯的時候,菜和水都涼了。沐夜用餐前隨手丟了兩本書在雲川跟前,可雲川隻看了半眼,接著目光便落到了進食中的沐夜身上。
雲川瞧了一會兒,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問道:“你為什麼每吃一口饅頭,就一口水?往複食之,豈不無味?”
沐夜頭都未抬,徑自咽下口中的水和饅頭,淡淡道:“小時候我娘說的,這樣,比較容易飽……”說罷,她又叼了口菜塞進口中。
雲川微怔了下身子,想起昨夜握住的她那細腕,心中一緊。他看著她一下一下的吃著,淺淺說了一句:
“幹糧遇水發脹,飽是飽,卻不易胃氣。”雲川說著,沐夜手中一停,抬起頭回看著他,雲川淺笑又道:“野菜糊香雖重了些,但對身體有益。”
沐夜凝著他那雙星眸,微抿著嘴角,說道:“多事……”
嘴上雖是不滿,手中的筷子又起,伸進眼前的野菜盤裏,連叨了幾口。
雲川滿意的收回了目光,重新專注到手中的書卷上,屋子裏散著一地零星的陽光,暖暖,靜靜的。
五月初天氣轉暖,卞園靠近墓地,活人的時間亦是靜默間無覺而逝。白天的時候卞園的前院裏陸陸續續傳出敲打聲,八個下人各有各的忙。沐夜清晨去墓園,晌午歸來後就一頭悶在舊屋的藥草裏,有時連飯也在那裏一同用了,至夜裏才回寢屋。
沐夜毒發那夜至今,又是七日,雲川崩裂的傷口開始愈合,雖沒有最初好的那樣神速,卻也是日漸好轉。
日子一天天過去,沐夜嘴上不說,心底卻是已對雲川刮目相看。從雲川醒來至今,他已將沐夜大半個書櫃的書都看過了,沐夜起初以為他是隻看裏麵的圖瞧個熱鬧的,後來便隨口問了他一句,這才知,雲川不止將畫和字都看了,且一一記在了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