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1 / 3)

不得不說,雲川人雖殘在床上,卻在無意間做了件積福積德的大善事。

蘇子鶴長住在京城,沐夜成人以後他每月隻會來一兩次,每次來,他要麼在墓園裏捉幾個活的,要麼從墓園裏撿幾個現成的,總之,必須要殺幾個人折磨幾個人才算痛快。

卞園裏現在來了八個活人,躲在房裏連茅廁都不敢上的李老頭自然不算,不誇張地說:這八條人命全是仰仗雲川才活下來的。

三天的時間裏,蘇子鶴天一亮就紮進雲川養傷的舊屋裏,他把櫃子上陳年的舊書一本本翻出來,小到一個傷寒的病人大到某某年份裏的一場瘟疫,他二人你說我辯,屋門一關就是一整天。

連自己的徒弟都顧不上打罵了,蘇子鶴哪裏還有時間去殺人呢?

“唉……”沐夜淺淺歎出一氣。“娘,這心情……有些複雜。”

沐夜將一舀子水小心翼翼的澆在塚周圍的一圈蝴蝶花上。其實沐夜從小就有個習慣,不喜歡與活人說話,麵對著死人時,卻能說出許多。

她跪在母親的墓前,撫著碑上的字,又道:“娘,這是否就是人們常說的妒忌?”沐夜想了想,蹙眉又道:

“師父瞧見那小子臉上的疤痕,想都未想就跑去地窖挖出那瓶‘丹寧重生膏”。我十二歲那年頸下被尖石滑出五寸一道長疤,那時師父說這藥世上僅此一瓶,就是舍不得用給我。師父還說,這藥數十年的舊疤也能除,總說明年明年,這一拖,就是七年……”沐夜輕咬貝齒,搖了搖頭,眸光一暗:“不,娘,我想這不是妒忌,這是後悔。悔我當時不該手賤,救個多餘的人回來。”

墓邊拂來一陣風,蝴蝶花花蕊顫顫,花頭來回擺動著,花衣卻在翩翩起舞……

沐夜提著空籃子走回了卞園,路過李忠居住的廂房時,從窗戶縫裏給他塞了兩隻饅頭進去,李老頭瞧見了,探出半個腦袋,笑嗬嗬道:“謝謝小姐了。還有啊,小姐你師父何時才走啊?他可又刁難你了?”

沐夜搖搖頭。“他現在忙的緊,顧不上我。”

李老頭伸手將窗邊的饅頭揣進懷裏,點點頭:“那小姐你多保重啊……”說罷,趕緊合了窗縫。

沐夜一拂袖,轉身離去。

廚房灶台邊放著兩個大筐,裏麵淨是蘇子鶴從山下背回來的菜肉瓜果,原本還有一身帶給沐夜的衣服,不過他帶來的衣服款式和樣子從來沒變過,白紗長裙雪絲裏衣,連腰帶上的圖樣也是,蘇子鶴回來的第一天沐夜便將衣服收了起來。

眼看著菜籃子裏的菜三天下了一半,沐夜心中不舍,還是從籃子裏翻出一條裏脊肉,拿出兩捆菜。

菜做好了,沐夜盛出自己的那份,接著將師父和雲川要用的菜用碗碟蓋好,送去後院的舊屋。

沐夜帶著飯來到後院,在屋門前喚了一句:“師父,可以用晚飯了……”

說罷,推門走了進來。

沐夜踏過門檻,剛抬起頭就瞧見了坐在桌邊的雲川,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雲川‘完好無損’的離開床榻,那時的雲川是被蘇子鶴攙扶著走到桌邊的,蘇子鶴真是用心,不但用了最好的藥醫治雲川的傷,且從頭到腳為他打扮了一番。

那時雲川的臉上,再沒有一點刀痕,夕陽映上他光潔白皙的麵龐,透著棱角分明的俊逸;烏黑的星眸,閃著迷人的光澤;輕抿的唇角,弧呈半月,溫如流水。冰絲長衫套在他的身上略大了些,可還是襯的他一身貴族之氣。雲川轉目而來,彎眸對著沐夜,綻起一笑,仿佛千山隱其身後,日月不敢與之爭輝。

這就是傳說中的‘人靠衣服馬靠鞍’了,沐夜心想著,收回目光,將手中的食盤落在桌上。

“嗯,好,退下吧……”蘇子鶴全部精神都凝在雲川筆下的那一行字上麵,早無心他處。雲川蹙眉,仍想挽留她一起用餐,還不待他開口,沐夜冷斜他一眼,垂首出了屋子。

沐夜回到自己的房間,草草用了飯,又呆了許久,直到天色黑了,他才起身走去舊屋。

“師父,我來收拾碗筷。”沐夜在門外說罷,推門走了進去。

那時蘇子鶴剛把雲川扶回床上,被子還沒來得及拉好,蘇子鶴回頭一見沐夜來了,焦急的麵頓時一亮:

“你來得正好,徒弟。幫我扶雲川躺下,我,我許是這幾天吃的都太急了,腸胃有些不適……”

沐夜恭順地點點頭,蘇子鶴不再多說,拍了拍雲川的肩膀,麵色著急地飛出了屋門。

沐夜愣愣地看看門外,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小爽。

雲川麵上有些尷尬,他哪好意思真的等著沐夜來扶他,自己小心翼翼地撐著身子向下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