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1章 雙宿共雙棲(1 / 3)

天際暈紅的餘暉逐漸消散,夜幕降臨,忽而像是來了一大片黑雲,沉沉壓著。

也許會有暴雨。

屋裏很黑,李仁摸著門框小心翼翼地跨過門襤,立時不禁皺了皺眉,稚嫩的麵容滿是憂色,佇立著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屋裏的黑暗,這才慢慢走了進去。

摸索著推開了一扇窗戶,給屋裏帶入了些許燭光,他開口道:“圈圈?圈圈,你在麼?”聲音在空寂的屋裏回響,微微顫動著,隱含著焦急憂懼。

“小瑋?”李仁又喚了一聲,眼中已然抑製不住地苦澀難耐,“圈圈,你……在麼……”

他害怕了。

真的害怕了。這府中像是一下子空了,爹爹已多日不見,就連娘也不知所蹤。雖然平日裏爹爹事務繁忙,他也不怎麼見過他,但這回不一樣。府中奴仆惶急失措,一副大難臨頭模樣。就在昨日,他看著照顧了自己多年的乳母偷偷拿走了他房中玉佩金鎖,塞進了自己懷中。

這是要逃命了吧。

他問了多次,卻沒人告訴他皇宮裏發生了何事,他爹娘又到了何處。隻記得兩天前的夜裏,娘抱住他說了些語義不明的話。

她說,兜兜,你是大孩子了,要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圈圈,好好活著……

想及此,他心下一驚,身上都是冷汗。圈圈,他的弟弟,現在隻有他們兩個了。

“圈圈?”李仁進了內室,眼中略帶希冀懇切地看向床鋪的位置,終於在黑暗中發現了一絲光,是李瑋靈動晶亮的眼眸。

那個小人兒,睜著大大的眼睛,有些惶恐有些不安,似乎是用被子包著自己,環抱雙腳蜷在床上。

李仁胸口悶痛,激動地疾走過去,一個不慎腳下絆了絆,幾乎是整個人摔在李瑋身上,然後立時雙手一攬把他緊緊抱住了。

“哥……痛啊。”李瑋掙了掙,沒能掙開,眼中迅速氤氳出點點淚光。

李仁感受著懷中那份溫暖,心口那份擔憂這才放下,好一會兒都沒能說出話來。

“哥?”李瑋不解,但也隱約感受到哥哥的不安,便依著他抱住自己。

兩人在黑屋子裏相擁良久,李仁才開口道:“圈圈,為什麼躲在這裏?”

“我……我害怕,哥哥……爹爹娘親都不在,我……”李瑋說,聲音澀澀的,有些可憐兮兮的味道。

“不怕,還有哥哥呢。”李仁鎮定地說,終於鬆開了些,探手入被摸到了圈圈的小手,溫溫軟軟的,有些許汗意,他握住了,慢慢又加了幾分力道。

屋外天際猛地一陣巨響,而後劈裏啪啦落下了雨滴,打在屋簷打在窗台上。屋裏更是黑得越發陰沉,風灌進來,很冷。

兩人同時一驚,怔怔地相互凝視著。

良久,李仁才回神,褪下了鞋襪爬上床去,拉過被子跟李瑋抱在一處,額貼著額,輕聲道:“圈圈,不管爹娘如何,不管我們以後如何,我們都會在一起……別怕,還有哥哥陪著你。”

“哥哥,哥哥……”李瑋無意識地喚著,窩進了李仁懷中,“你要一直陪著我。”

“我會一直陪著你。”

李瑋得到了承諾,這才安定下來,淺淺地笑了。李仁撫弄著他的略顯淩亂的發絲,唇邊也勾起來笑容。

屋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有什麼人在大喊,什麼旨意諭令,驚叫聲暴雨聲求饒聲奔走聲,紛紛擾擾地亂成一團。

那些聲音跟他們沒關係,不過是暴雨中夾雜著的聲響背景,不必費神去關注。

某個羊胡子大人領著侍衛衝進來的時候,圈圈正在李仁懷中熟睡。李仁冷靜地看著他們,鎮定自若地看了看那個羊胡子,擺手製止了他們吵鬧。

“圈圈,圈圈?我們好像要到一個很遠的地方玩。”李仁溫柔喚醒了弟弟,笑著說。

李瑋困惑地看著自己哥哥。

“我們兩個人去,在那邊等爹娘過來,好麼?”

“和哥哥一起?”

“嗯。”

李瑋終於笑了笑,點頭答應了。

××

一路向南。

聽說,他們的爹在皇宮中給賜死了,他們的娘一時激憤,隨之而去。

聽說,他們的叔叔要把他們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聽說,他們要待在一個小房子裏過一輩子,不準出門。

可是哥哥說,他們的爹爹到邊關去做大將軍守土衛國了,他們的娘離不開爹,隻好跟去。

哥哥又說,那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鳥語花香,有很多漂亮的蝴蝶和蜻蜓。

哥哥還說,就算不出門,他們也可以讀書寫字,釣魚鬥蟈蟈。

這一路很不好走。他們的馬車一開始是軟軟的香香的,但過了幾個城池之後,就逐漸變了,很硬很難看。哥哥說,因為道路曲折沿途匪盜,要換結實簡便的車駕。李瑋似懂非懂,隻是坐得身上咯得難受的時候就窩到哥哥懷裏,蹭。

食物也是一樣。好幾次錯過了驛站,他們隻有冷冷的饅頭,幹澀的無味的十分難咽。哥哥總是取笑他吃肉太多,便掐著他的臉頰說,吃點糧食更好。可轉臉哥哥又心疼,抱著他輕聲說,可別把這一點肉都掐沒了。

從府中帶出來的幾身軟滑綢緞衣裳都穿到了他身上,哥哥說那樣穿得好看。可那明明大了一圈的衣裳,他不知道是那兒能看。偶爾抱住哥哥,他又不由得嫌棄哥哥身上衣服粗糙刮人。

不知道行程是不是很慢,總之偶爾會聽得哥哥壓著怒氣催促那些侍從。可那些人不怎麼聽話,最後李瑋哭鬧起來,反倒是哥哥過來勸說弟弟。

似乎還有很遠很遠的路,他覺得這是到了天邊了。

他不怕,什麼都不怕,反正有哥哥。

但他還是有些受不住。

大約是快到冬季了,風很大,也很冷,是那種濕濕的冷,骨頭裏邊都在冷。然後,他病了,渾身發熱,一整天說胡話,在馬車中翻滾得難受。

哥哥滿是擔憂,命令馬車停下。但最終還是不能,一是旨意不準,二是即便停下,荒山野嶺的也沒有大夫能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