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突然癟了嘴,剛剛繃緊挺直的身子往後縮靠著椅子,仰著頭看向坐在高台禦案桌後的他。
幹淨清透的眼睛裏,委屈。
“她們對我起了敵意,我不想每次你來我往的小伎倆,這第一次,便要她們怕。”
雍坤帝心裏蔓延出一點笑意,這脾氣倒是不像她那笑麵虎能忍的祖父,那像誰?不想說。
“朕罰你呢?”他開口問她,原本想要繃著點森嚴的口吻在話語裏,開口卻是不自覺地軟了聲線。
哪裏有威嚴,簡直快趕上名言縱著她胡鬧了。
小姑娘彎了眉眼,方才就一直看著他,這會眼睛像是新月,臉上的粉嫩剛剛好,站起身直接往這邊走,隔著高台,他和她之間距離有些遠,她抬著手,盡可能抬到最高處,“好呀,陛下罰我,打我手心吧。”
真是……
雍坤帝扯了下嘴角,朝她勾勾手,“上來?”
圓乎乎的眼眸蹭的亮了一下,秉著呼吸問他,“可以嗎?”
朕還能食言不成?雍坤帝點了點頭。
清若幾乎是放輕了呼吸,雙手拉上了衣擺兩邊,腳步輕輕的踏上了台階。
這地方,是皇帝的禦案高台。
腦袋的動作雖然不大,但是眼珠子快要轉出去了,雍坤帝勾著唇角,“張開手心。”
似乎是讓她上來的衝擊力度還沒緩回來,小姑娘暈乎乎的乖乖聽話,白嫩嫩的掌心攤開在他麵前。
“啪啪啪!”三聲,清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雍坤帝動作極快,這會已經把打她手心的毛筆放回了筆下。
力度不重,但是也不輕。
有點疼,還有些麻麻的癢。
清若盯著自己的掌心,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抬眼看著一臉閑適的雍坤帝,“陛下還真打呀?”
雍坤帝挑了挑眉,不打?朕得花多少功夫給你善後,少批好幾份奏折的時間,不打你,這交易可不劃算。
“打得過,自然是好的,但是女人間的陰私……”雍坤帝開口,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認真的看著他聽著話說話,有點說不下去了。
雍坤帝停了話語,輕輕蹙了蹙眉。
“嗯?”她奇怪的偏了偏頭。
雍坤帝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這氣是不是從心裏歎出來的,他隻覺得這輕輕一口氣拉動了他全身的經脈。
“龔夫人可有教過你後宅賬計?”
清若點點頭。
雍坤帝視線落在她還攤在麵前的掌心,皮膚太嫩,他已經精控了力道,這會還是起了一條紅痕,十指尖沒有一點點繭子,不少貴女哪怕手背嬌嫩,但是因為自小習字練琴作畫甚至繡花,指尖總會留下繭子。
“明日德至會帶教輔嬤嬤去清明殿,你以後接管後宮衣食,她會先幫襯你一段時間。”
“……不要……”
雍坤帝抬眼看她。
清若抿了抿唇帶起一個軟乎乎的笑,“麻煩。”
雍坤帝不語,依舊看著她。清若就手就拉住了他的衣袍袖擺,輕輕搖了兩下,“陛下,好不好?”
雍坤帝現在想拍自己,因為他聽見自己溫和的聲音回答,“好。”
沒有責罰,連交代一下為何動手的過程都沒有。
折騰了一個時辰,德至又把清若送回了清明殿。
而雍坤帝還坐在政務殿裏,奴才擺上了棋盤,他在和自己下棋。
黑白的棋局,黑棋贏,那白棋就是輸,白棋贏,那黑棋就是輸。
奪嫡之路,贏一人,其餘皇子便都是輸。
從來,不是輸就是贏。
這就是世間百態的規則。
可是這規則,有了點問題,龔清若,是個矛盾體。
雍坤帝對龔清若的第一次評價,細致周全分寸拿捏極好,七竅玲瓏心。
第二次,靈動生機勃勃。
第三次,小孩子心性,十六歲少女的幹淨清透,那一次,是他去清明殿時撞見她纏著如意給龔夫人托信,要吃糖葫蘆,要吃民間小雜食。
今天,雍坤帝不想給評價。
帝王之術,他從小便在學,聯合著學識,一點一滴積累進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幾乎成為本能。
棋局僵住,白棋黑棋勢均力敵。
自己與自己下棋,多是這樣的結果。不過這定律在她身上沒準過。
雍坤帝把手裏的棋子放回棋盒,門口響起德至的聲音,“陛下,奴才回來了。”
“嗯。”雍坤帝應了一聲,“禦寒湯喝了沒?”
“奴才已經交代了太醫院的人守著了,龔小姐說困了,明日起來再喝。”
雍坤帝皺了皺眉,沒有再說話,門口也就安靜無聲。
小家夥,後宅賬計嫌麻煩?
得給她養人,通精算還得拿捏住命數對她忠心。
若她以後有了夫君人選還嫌麻煩,
便可以帶著過去幫她打理。
——【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