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一開始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隨即反應過來, 衝過辦公桌往地上一看, 隻見方謹身下大片地毯、資料、甚至連手指縫間都滿溢鮮血, 在陰影中形成了大塊扭曲的色斑。
“你怎麼了?!”
顧遠上前一把扶住他, 緊接著就摸到了滿手溫熱, 血腥氣直接衝進了鼻腔。
“……我沒事, 沒事……不要緊的……不要緊……”
方謹踉蹌爬起來,眼前發黑暈眩,但意識卻有種奇異而殘酷的清醒, 像是靈魂待在身體裏冷冷地望向外界。
他感覺到顧遠扶住自己的手溫度滾燙,他感覺到顧遠粗重急促的呼吸,他甚至不用看就能感知到顧遠昏暗中難以言描的眼神。
他從來沒有這麼清楚地意識到, 這可能真是最後一次了。
那天深夜他一遍遍撥打卻又一遍遍被轉入無人接聽的語音信箱時, 他曾經想不論付出任何代價都行,隻要再讓自己見顧遠一麵就好。
沒想到真的就見了最後一麵。
“顧遠……”方謹嘶啞道, 開口時血沫不斷從喉嚨裏嗆出來, 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嘶啞又狼狽:
“你聽我說, 顧遠。你得回去繼承柯家, 顧名宗的遺囑裏有對你很不利的條款, 沒有柯家連顧名宗死後你都沒法回來跟顧家抗衡, 你……”
他的聲音實在太斷斷續續,夾雜著劇烈的嗆咳和喘息,顧遠其實並沒有聽清楚每個字:“你說什麼?!快閉嘴, 跟我上醫院!”
方謹住了口, 半晌疲憊地搖搖頭:“……算了,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的。”
陰影中他手指微微一動,從褲子後袋中夾出一支手指粗的圓管——那赫然是個迷你噴霧劑。
動作太細微了,從顧遠的角度根本看不見。他正準備把方謹拉起來往外走,還沒來得及動作,就隻見方謹舉手衝著他的臉,緊接著一噴!
呲——
噴霧瞬間湧進鼻腔!
顧遠從小受過無數反匪訓練,第一反應就要打掉方謹手裏的噴劑,但轉瞬間就來不及了。高濃度的乙醚噴霧迅速發揮效果,他隻踉蹌退後了幾步,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隻死死看著方謹越來越模糊的身影。
“你……到底……”
你到底想做什麼,方謹?
你到底想要什麼?!
顧遠不甘心地搖晃數下,最終還是撲通跪倒在地,緊接著失去了知覺。
他的身體眼看就要一頭栽倒,但被方謹跪下來扶住了。
窗外大雨傾盆,閃電劈開烏雲映亮城市,滾雷向天際奔湧而去。辦公室恢複到一片死寂,黑暗中隻有方謹劇烈的喘息聲漸漸平複。
“……顧遠……”他小小聲地說。
他把臉埋在顧遠溫熱的頸窩裏,近乎貪婪地呼吸那氣息,似乎要把最細微的一切都深深印刻到腦海深處去。足足過了很久他才抬起頭,帶著無盡的眷戀和不舍,輕輕在顧遠太陽穴上親吻了一下。
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以後他或許會訂婚,結婚,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
他不會記得這個雨夜裏最後的吻。
方謹草草收拾了下辦公室,把散落在桌麵和地上的材料收攏在一起塞進碎紙機。幹完這一切後他勉強把顧遠扶起來靠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扶著牆,跌跌撞撞走出了辦公室。
雇傭兵頭子帶著手下等在安全樓道裏,見他出來立刻上前,兩個人接過顧遠扛著往樓下走,那頭子轉臉問:“老板,現在去哪?”
方謹一開口臉頰就劇痛,想必已經腫起來了,連說話都有些含混不清:
“去碼頭。”
“您怎麼了老板?!”
方謹在對方驚異的視線中搖搖頭,說:“拿冰給我敷一下,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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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原計劃,在柯家一行人登上顧名宗特意派出的“天王星號”的同時,顧遠會帶人登上一艘大型遊艇,前往海麵與天王星號會合,再陪同顧家一同登岸——這是柯文龍的要求,名義上是要見自己的外孫,實際卻是防著顧名宗在行程中動手腳。
碼頭上,遊艇靜靜停靠在岸邊,黑水蕩漾出它斑駁的巨影。
方謹站在甲板上,靜靜看著遠方水麵上微渺的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