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斯克·埃爾德這一昏迷,就昏迷了大半年。
克多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近距離的看過這個男人,也沒有這樣親昵地撫摸對方的眉眼。
一切的回憶,還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在那最後的一個晚上,他用盡全身力量地將這個男人的一切都銘刻在了心裏,就算到了現在,也沒有忘記。
在這大半年的時間內,克多裏事必躬親地照顧著自己心愛的人。為他擦拭身體、為他揉捏肌肉,白天的時候給他讀一些當日的新聞,晚上的時候為他演奏幾首小提琴曲。
克多裏始終記得維斯克說過,他很喜歡自己的小提琴。
過去的這十年裏,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忙了,即使是他們相處的那七年,這個男人都很少會到現場聽他的演奏,更不用說是後來的三年了。而如今,他卻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將自己的琴聲演奏給這個男人聽。
戚暮曾經詢問過克多裏,這樣漫無盡頭的等待到底值不值得?你放棄了全世界,隻為這一個人演出。當你決定辭去柏愛首席的職務的那一刻,想要再回頭,就已經太難太難。
而克多裏是怎麼回答的呢?
他說:『我的一生,33個年頭,除了頭三年毫無記憶的年歲,有三分之一是和這個人一起度過的。人總是有私心的,小七,我的心很小,小到這一生隻能容納一個人。而如今這個人不知道何時會永遠地離我而去,陪伴著他走過這段最艱難的歲月,便是我的選擇。』
戚暮並不知道過去的十年裏克多裏到底經曆了怎樣的感情,而且他也不如克多裏這般十分的重情感性,他無法理解克多裏作出的這些犧牲,到底可以得到怎樣的回報,而閔琛聽了他的問題後,沉吟半刻,卻已然明白。
『愛情從來都是不等價的,付出從未想過得到回報。這是克多裏的選擇,那麼我們便去尊重他的選擇吧。他願意為了維斯克·埃爾德付出這些,那麼他便已經考慮周全,永不後悔。』
十個月,克多裏都沒有再出現在世界古典音樂界。
曾經引領著年輕一代、耀眼奪目的小提琴天才克多裏·斯勞特,已經漸漸地消失在人們的視野裏,如同美玉蒙塵,讓許多古典愛好者感到一陣唏噓。
直到某天清晨,當克多裏一邊朗誦著當日的新聞、一邊按揉著維斯克的手臂時,他忽然發現對方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接著……是第二下!
聲音猛然間停住,克多裏僵硬著身體抬頭看去,他的目光瞬間淹沒在了一片冰藍色的瞳孔裏。
那是他熟悉到骨子裏的湛藍,一如他初見時的純淨幽深,這雙眼睛的主人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在了冰冷的外表下,讓人忍不住地心動好奇。
正是那一眼,決定了此後十年的糾纏。
眼睛漸漸地有些發熱,心中仿佛因為太過激動竟然顯得空落落的,克多裏就這麼注視著維斯克許久,接著才恍若夢醒似的趕緊起身,不停地呢喃著“醫生、醫生……對,醫生!”,接著逃也似的跑出門去。
在他的身後,俊美蒼白的男人凝視著他遠去的背影,艱難地扯出一抹笑容。
接下來的事情,便仿佛徹底地與克多裏再無關聯。醫生檢查後確認身體無恙後,埃爾德集團的人便一窩蜂地湧了進來,將克多裏擠到了牆角,隻能看著那一群人將病床圍得水泄不通。
在維斯克昏迷的這十個月裏,這些人幾乎從未出現。但是當他醒來以後,克多裏卻感覺一切又回到了從前。
從今天往後,他再也無法一個人在夜晚,偷偷地親吻這個男人的眉眼;從今天往後,他再也無法撫摸著這個男人的手,兀自地與他十指相牽。
過去的十個月,仿若是一個被神靈編織出來的美妙夢境。如今,夢醒了,幻想碎了,一切也就該回到原點,他和這個男人也再無任何瓜葛。
想通了這一切後,在維斯克醒來後的第三天,克多裏便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悄悄地離開了醫院。並沒有回到家中,因為克多裏還沒想好該怎樣與父母解釋自己目前的情況,於是他便來到了姐姐家,準備暫時住一會兒,等過幾天再回柏林。
早在幾個月前,凱倫就向克多裏坦白了自己所做的事情。
當克多裏知道自己的姐姐竟然在五年前就知道了他與維斯克的事情後,他竟然沒有一絲的責怪,隻是猛然間鬆了口氣,接著微笑著說道:“那麼凱倫,我們都有事情瞞著對方,雖然……我所做的事情比你的錯誤太多,但是你能不能勉強地算我已經償還了一半了?”
聽著克多裏溫柔的話語,凱倫忍不住地熱淚盈眶,然後一把保住了自己最溫和的弟弟,低聲哭泣道:“克多裏,你怎麼能這麼好,你應該怪我啊,你應該責怪我瞞著你,甚至在知道你與維斯克相愛後,還因為私心不解除婚約啊……”
“凱倫,從頭到尾,這件事錯的人就是我。你不用自責,從今往後,我想,這件事也該徹底地結束了。”
是的,克多裏真的再也不想和那個男人再有牽扯了。
在這場車禍的前一秒,他感覺自己仿佛要失去了什麼,於是便下定決心再去挽回一次。然而,當他真正地差點失去那個男人的時候,克多裏卻將一切都看開了。
這種看開,並不是他曾經心灰意冷地決心與那個男人成為朋友的看開,而是一種坦然與從容。
在不在一起……又有什麼所謂呢?
他對維斯克·埃爾德的愛,並不需要用在一起來證明什麼,它就生存在那裏,不死不滅。
當凱倫發現自己弟弟的異常後,她第一時間地衝去醫院找到了那個剛剛蘇醒的男人,卻發現對方正在商談著集團的事情。
這簡直讓凱倫怒不可揭!
她的弟弟照顧了你十個月,為了你放棄了自己的音樂,並且在你蘇醒以後就自覺地離開。而你,竟然沒有一點挽留的意思,仍舊在爭分奪秒地想著你的金錢、你的權利?!
凱倫冷笑著等待維斯克與公司的人洽談好事務,接著她冷言冷語地諷刺道:“維斯克·埃爾德,很久不見。如今算起來,我們也是一同經曆過生死的‘戰友’了。這次意外對我的影響很大,我想,我可能會辭去埃爾德集團的職務,做一份清閑點的工作,也無法再和你這個工作狂合作了。”
維斯克淡定地抬首:“你要解除婚約?”
凱倫輕笑:“你或許對這次意外毫無感覺,但是它卻讓我明白了許多。我不想再這麼不斷地忙碌下去了,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值得我去追隨追求的東西。你昏迷的這段日子裏,我幫你稍微穩住了那群老家夥,也算是我們認識這麼久了、幫朋友做最後的一點事情。但是之後的事情,就看你自己了,解除婚約是肯定的,請你再去找一位埃爾德夫人吧。”
聽著凱倫的話,維斯克慢慢地抬起頭,冰藍色的眼睛深邃幽沉,良久,他才開口說道:“我可以娶斯勞特嗎?”
一下子聽到自己的名字,凱倫眉頭一皺:“抱歉,我們是肯定要解除婚約的,我不想再和你合作下去了。”
“你大概搞錯了,凱倫·斯勞特。我是說……我想娶克多裏·斯勞特。”
美豔漂亮的金發女人驚駭地睜大了雙眼,良久,她才不敢相信地問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維斯克?!我和你說,你別想不清不楚地和我弟弟在一起,不給他應有的尊重!克多裏不是隨你玩弄的人,等你以後娶了妻子,你讓克多裏怎麼辦?你難道想讓他做你的情人?這絕對不可能!別說克多裏答不答應,我都不可能答應!”
“凱倫!”維斯克維斯克開口打斷了凱倫的話,接著認真地注視著這位好夥伴,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是說,我要娶他,我這輩子隻和他一個人在一起,我維斯克·埃爾德這一生的伴侶,隻有克多裏·斯勞特一個人。”
凱倫驚訝地睜大了嘴巴,久久沒有回答。
隻聽維斯克不動聲色地勾起唇角,低聲道:“我活了三十多年,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一天,我真的隻想和他在一起。在那天撞上前麵那輛車的一瞬間,你知道我想的是什麼嗎?”